□熊燕
去同学家吃饭,四方桌,八双筷。我数了数屋里的人,不多不少,八个人。不对,漏掉一个人,虽然此时他不在场。看着同学将饭菜摆好,招呼我们吃饭,我轻声问:“你爸爸呢?”
“哦,他呀,此时还在预制板厂给预制板浇水呢。”
“我们不等他?”
“不用等,我们每次都不等的,他浇完水自然会回来吃饭。”
我看了看餐桌上两个端起菜碗将菜往自己碗里扒的孩子,说:“要不要给他留点菜?”
“不用了,他回来后剩什么吃什么,习惯了。”
我皱了皱眉:“要是什么菜都不剩下呢?”
“那也没什么。”
同学轻描淡写,并给我讲一个笑话,说有一次他父亲劳作回来,只看到电饭锅里的饭,却看不到餐桌上的菜,端着白米饭转了一圈,看到孙子在煤炉上将小干鱼烤熟给小猫吃,便问孙子要了一条小干鱼,边吃边眉眼笑眯眯:“好吃,想不到小鱼儿烤着这么香,难怪小猫爱吃。”
同学说完大家一齐哄堂大笑,我却是伤感得眼泪都快溢出来了。
我想起了一个远房伯父,一生育有四个儿子一个女儿,年纪轻轻便满头白发,为了一家七张嘴的吃喝,每天天不亮起床,天全黑还在户外劳作。不到六十岁,因为生活的劳累,好看的国字脸上布满皱纹。
后来,儿子纷纷娶妻生子,女儿也有了中意对象,家中的餐桌上更热闹,可是,每到用餐时间大家都会忽略一个人。有时候,大家正吃着,远远看到田坎上走来一个人,会顺便喊一声:“爸,吃饭了。”
但等到伯父应声来到厨房,餐桌上没有人给他准备碗筷,餐桌旁没有人给他准备小凳。伯父自己进厨柜拿了碗筷,盛了饭,再回到餐桌旁,菜已少得可怜。好不容易挤在人群中夹一筷菜来到院中站在露天下吃下半碗,再回过头准备夹第二筷菜,菜碗却已见底。
有一次伯父到我家找父亲商量事情。看到饭菜都摆好,可是我们几姊妹却迟迟不上桌,他很奇怪:“怎么饭菜做好了,却不吃饭?”我们笑:“父亲还没回来呢。”
伯父又问:“你们每次都等你父亲回来了再一齐吃饭?”我们答:“当然。”伯父说:“如果你们的父亲回来很晚呢?”我们说:“多晚都等。”然后,我们蹦跳着走开了。
现在伯父家的餐桌上彻底没了他的位置,他因劳累过度,营养不良,加上脑溢血去世十多年了。
在每个人的心中,父亲是山,是钢,是铁。无论生活有多大的压力都不会倒下,无论为家付出多少都心甘情愿,无论家人怎么忽视都无怨无悔。
父亲像神一样地守护在家中。我们渴了,他是水。饿了,他是粮食。累了,他是依靠。有苦,他不说。有痛,他不喊。他从来不挑食,从来不计较。给他留下多少,他就吃多少。什么也不留,他也只是笑笑,从水缸中舀一瓢水充饥。如果一同出门,他总是背负重荷的那一个。如果一同乘车,他总是坐在最边缘的那一个。如果少一个座位,他总是站着的那一个。如果家中只有一台空调,他总是被挤在空调房之外的那一个。
他从不在家中为自己特意设一个位置,可是却将家人熨帖地放在心中每一个合适的位置。
父亲其实不是山,不是钢,也不是铁。他是肉体凡胎,他是奶奶的手中宝,是奶奶的心肝宝贝。离开父亲这个角色,他也是需要爱,需要呵护,需要温暖的那一个。并不能因为他能承受,我们就忽视。
忽视,是一种伤害。他是我们最亲的人,是为我们付出一切的人。我们不应该忽视,我们应该用爱的温暖,让父亲眉眼的笑在褶皱处轻轻荡漾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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