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松落
如何赞美一部内地电视剧?“像美剧”。
“像美剧”其实只是一个比喻,并不是只用美剧作为最高标准,它真正的意思是,这些剧不是那种肤浅的、快餐式的、过目即忘的影像制品,而是一种高于我们印象里的电视剧的产品,它并没因为不在电影院上映就降低要求,它在另外一方面,在容量上,很可能已经超过电影。就像HBO有线电视台的口号所说的:“这不是电视,这是HBO。”《潜伏》、《甄嬛传》、《琅琊榜》都得到过这种评价:像美剧。
像美剧?什么地方像?为了像美剧要满足哪些条件?很多人以为,只要投资额度高、情节密度高、影像质量高,就像美剧了,其实不是,让一部电视剧像美剧的,是另外一些东西。最近看的一部电视剧,在我心目中,就像美剧,这就是孙红雷主演的《好先生》。
这个剧的人设和故事,借鉴了硬汉侦探小说,主人公就像劳伦斯·布洛克和雷蒙德·钱德勒笔下的硬汉们一样,比较颓,酗酒、赌博、沉沦于江湖,有一身技艺,却在往事的纠缠之下,半死不活地活着,在最好的朋友因为送醉酒的他回家而死之后,他带着朋友的骨灰和朋友唯一的女儿踏上回乡之路。整个故事双线并行,一条是现在,一条是过去。现在这条线,讲述他重新振作的过程；过去那条线,讲述他如何陷入人生低谷。孙红雷演这个一身缺点的男人,他痞、赖,甚至有点直男癌,但性格纯良,又饱经沧桑,让这纯良多了点锐气。
说起来,它和我们以为的那些美剧要素并没有多少相符的地方。一个男人的回乡之旅,情节密度高不到哪里去；大部分戏在室内,投资额度也未必高；尽管那条副线设置在美国,却是在意大利拍的；主人公虽然是厨师,而且曾是米其林餐厅的主厨,但整部剧却并没有加入太多行业剧的元素,很多和厨房、和后堂有关的细节,并没有展开来写。
让它像美剧的,是那种沉郁的调子、沉郁的音乐、沉郁的外景,主人公郁郁不得志,配角们一个个貌似狗血不断,但却郁郁寡欢,所有这些,都合起伙来告诉观众,人生有多么不易,长路有多么难行,人和人之间的机缘有多么神秘,就连它的片头,也是模仿《真探》的,而《真探》的基调也正是这样,暗淡而低沉,神秘而忧郁。
这都和现在的大部分国产剧不一样,许多国产剧闹、浮、虚,画面很白很艳,人物扁平,故事狗血,努力抛弃文学性,似乎一沾上文学性,就会损坏商业性。而《好先生》分明在努力追求文学性,就是让人物的性格尽力饱满,命运历程清晰,故事有韵味,回想起来有颜色、有气味。
美剧也好,英剧也罢,真正的精华,不只在投资额度、情节密度、影像技术上,而在于文学性上,有人、有事、有情、有味,所以《绝命毒师》会用一集的容量讲打苍蝇,《真探》会用大段的台词讨论玄奥的哲学问题,《傲骨贤妻》、《新闻编辑室》引入社会风云,为的都是文学性,为的是借助影像,创造一个世界,这和托尔斯泰、麦尔维尔干的是同一件事。
是不是“像美剧”,区别就在这里吧,是不是有一点点创造世界的野心、一点点讲述人生的耐心,以及是把观众当成年人,还是当做一个又一个需要甜食的巨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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