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可以在田野里再跑一回
2016年10月26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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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浩月
  跟你讲讲田野里的事吧。我的性格、我的人生甚至包括我的未来,都是和田野有关的。许多人都是,只是他们没意识到而已。
  永生难忘的一次经历,和田野有关。那是上初中的时候,一天下午,我从居住的郊区走向田野。开始的时候,是房子和空地,走着走着,渐渐没了房子,只有种植了粮食的耕地,再往前走,耕地没了,看到的才是真正的田野。
  所谓田野,人们会觉得是“行其田野,视其耕芸,计其农事,而饥饱之国可知也”中所说的那个田野,也是“阡陌交通,鸡犬相闻”所描述的那个田野,但我眼中的田野不止这些,因为我发现过田野不为人所知的一面。
  比如在走到接近田野深处边缘的时候,你会突然发现田野变了,没有耕田,没有鸡犬之声相闻,也没有了阡陌,田野像是在脱离了人类的控制之后,突然舒展开了身姿,展现出了它隐藏很深的曼妙部分。
  田野必须是要有河沟的,那些河沟不是人工修建,而是天然形成,河沟时断时续,时有时无,但每段河沟必然有清水,清水边必然有植物。我那边看到的植物是芦苇,一棵棵的,摇曳生姿,沙沙作响。有水有芦苇的地方,就有鱼虫鸟类,它们自成一格,拒绝打扰,但如果你固执地想要造访,也无妨它们自得其乐。
  喜欢这种被无视的感觉,因为这样可以彻底解放自己的脚步与心灵。真正的田野必然会让人产生奔跑的欲望,于是你就会跑起来,脚步轻盈,踩着大地的肌理,那肌理分明是带着弹性的,跑、跳、跨、迈……大地反馈给身体的感触是不一样的,这会刺激得你像兔子那样调皮,当然,你这么肆意地奔跑,难免会惊动真正的兔子,纷纷躲开你的路线,朝着草丛深处奔去。
  对了,躺在真正的田野里和躺在最贵、最高级的软床垫上的感觉,是相差无几的。真正的田野,有让人无比愉悦的风,有时不时过来挠你脸庞一下的草叶,关键是,可以感受到来自大地深处的那股无法形容的力量感,你会觉得背部的肌肤正在与土地产生联系,这时你会理解,那么多作家把自己形容为“大地的儿子”其实一点也不搞笑,他们一定是体验到过这种幸福与安宁。
  我不爱干地里的活儿。割麦子会被搞得浑身刺痒,掰玉米会在玉米丛中被热得要窒息,播种挖坑的时候,每弯一下腰都会觉得身体要被折成两截……但这些都不妨碍我热爱田野。田野并不要求你为它劳动,纵然你是个懒汉,它也一样宽容地接纳你,无论你在田野里怎样嬉戏,它都默默接受,甚至会在某个时刻,微妙地与你互动。
  我记得那次田野之行一直持续到黄昏,天色将黑,而田野漫无边际,作为一名胆小的人类,我还是快速地原路返回。但这次田野所带给我的生命体验,一直深刻地烙在我的记忆里。
  这一二十年来,我住在城市里,喜欢城市由高楼、柏油路、霓虹灯、商场等构成的繁华景象,城市越来越大,也像田野一样走不到尽头,但城市肯定与田野不一样,城市有规则,不允许野性;城市有心跳,但温度不如田野那么明显;城市是舒适的,但肯定是人工的,和自然没有多大关系。在城市住久了,会忘记田野,好在有那么点记忆,总勾着人想像少年时那样,再在田野里奔跑一回、寻找一回。
  寻找什么呢,我也不知道,尽管有心愿,但却从来没有行动力,高速公路修得天南海北,可以开车到最北的北方和最南的南方,车轮子连一块真正的泥巴都沾不上,但却没有真正地再一次走向田野深处。不知道田野深处,那些沟壑、水草与植物、飞鸟与走兽还是不是原来的样子。
  我把走向田野纳入了自己的人生规划当中——不开玩笑,就是这么郑重,想沿着当年的路线再走一回,在趟过的地方再趟一次,不知道闭上眼睛感受到旷日的风吹来的时候,会不会仿佛感到与一个陌生的少年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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