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大明湖鹊华桥
□武存中
七桥,最初见于曾巩的诗《离齐州后诗》:“从此七桥风与月,梦魂常到木兰舟”,曾巩在熙宁五年(即1072年)任齐州(即济南)知府,两年后离任,离任时,济南百姓不愿意他走,将城门关闭,然而,他趁着夜色悄然离开。这是他离开济南之后写下的诗句,感怀他在济南的时光。
“七桥”分别是芙蓉、水西、湖西、北池,其余三个桥的名字由于年代久远,已经湮灭。明末刘敕写的《齐乘》载:“环湖有七桥,曰芙蓉、曰水西、曰湖西、曰北池,其三失名。”后来有人认为是:百花桥、鹊华桥和泺源桥,但争议颇多,没有定论。一千多年的时间历经兵燹、战乱以及天灾、火患,“七桥”踪迹实难寻觅,不仅难以定论,而且我想其规模也是有限的。
可以想见,曾巩时期的大明湖四周,水域宽阔,住户稀疏,随着时代的更迭变迁,湖的面积被不断地蚕食而变窄变小。解放初期,大明湖的面积已经小得可怜,那时候,肯定也没有城管部门,似乎也谈不上什么“违建”一说,于是,慢慢地一些街道便滋生出来了,湖畔周围的南北历山街、玉斌府街、阁子前街,阁子后街、高祥后街……前后左右足足有几十条街星罗棋布,将“七桥风月”淹没。
解放前,大明湖被当地的渔民分割成了私家之地,连游船也难以成行,老舍在他写的《大明湖之春》说:“一听到‘大明湖’这三个字,便联想到春光明媚和湖光山色等等,而心中浮现出一幅美景来。事实上,它既不大,又不明,也不‘湖’。湖中现在已不是一片清水,而是用坝划开的多少块‘地’。‘地’外留着几条沟,游艇沿沟而行,……东一块莲,西一块蒲,土坝挡住了水,蒲苇又遮住了莲,一望无景,只见高高低低的‘庄稼’。艇行沟内,如穿行高粱地,热气腾腾,碰巧了还臭气烘烘。夏天总算还好,假若水不太臭,多少总能闻到一些荷香,而且必能看到些绿叶儿。春天,则下有黑汤,旁有破烂的土坝;风又那么野,绿柳新蒲东倒西歪。所以,它既不大,又不明,也不‘湖’。湖之不大与不明,都因为湖已不‘湖’。假若能把‘地’都收回,拆开土坝,挖深了湖身,它当然可以马上既大且明起来:湖面原本不小,而济南又有的是清凉的泉水呀。这个,也许一时做不到。”
但难以泯灭的是诗人的情怀,他们在诗里寻找“七桥”的存在,寻找大明湖之“明”,清代诗人翁方纲哀叹道:“古来北渚作湖心,今日七桥皆画稿。”他说只有到画家的画稿之中去寻找“七桥”了。
除了画稿,其实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寄托诗人的情怀,那就是梦。
有趣的是,乾隆帝来济南时,曾经写下了《题鹊华桥》的诗三首,在第一首中他写道:“望见鹊华山色好,石桥名亦与凡殊。”第二首诗写道:“大明岂是银河畔,何事居然架鹊桥?”将“鹊华桥”与天上的牛郎织女来相会的“鹊桥”当成了一条河,这种联想十分有趣。
我曾经想,“七桥”在诗人梦里,是有七种不同造型的桥梁,比如是五孔、三孔拱桥,或者是方形拱桥,或者是半圆形、圆月形,等等。总之如彩虹飞架,如弯月落波,它们绝不仅在诗人的梦里,也经常在我们百姓的梦里。甚至不仅是七桥,而是十四桥,二十一桥,二十八桥,等等,无穷无尽,层出不穷,不断叠加。
出现在我们梦里的还有一条湖堤,叫“曾堤”。我们知道,杭州西湖有一个“苏堤”是苏东坡任职杭州时,为西湖疏浚而将湖泥堆砌成了一条堤,G20杭州峰会时,会标上面的断桥便是架在苏堤上的。在济南同样也有一条因为疏浚而堆砌的堤——曾堤。大明湖南岸的阁子前街,阁子后街和北门里街到历山街,这就是当年的“曾堤”。今天的曾堤从大明湖新景区百花桥向北,一直延伸到明湖北岸的汇波桥下。
我记得,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一天,我遇见了一位来自台湾的老人,他向我问道:“请问先生,你知不知道小明湖在什么地方?”我说:“济南只有一个大明湖,哪里来的小明湖?你是不是在找百花洲啊?”他说:“不是,以前济南就是有一个小明湖。也叫东湖。不是百花洲。”我无言以对,只好说:“对不起,我真不知道有一个小明湖。”后来我才知道,在济南的东顺城街西面,南北历山街的东面,被包围在断墙残壁之下,有一处水洼,一池臭水,蚊蝇滋生,简直不堪入目,原来这里就是过去赫赫有名的小明湖!正因为有了它,大明湖才称为“西湖”。
“七桥”的淹没,曾堤的变化,东湖的湮灭,全都化入人们的梦境,只剩下一声“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的哀叹。是不是像在泰山路上的那一处“風月无边”刻石,只剩下了“虫字上面加一撇”和“二”字,变得无影无踪?
然而,新事浩茫连广宇,于无声处听惊雷。
雷声在路上,你只看到了闪电。
当所有的梦境变为现实的时候,我惊诧于它们的壮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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