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商埠区道路的命名很有特点,数字前加经纬打头,东西的路称之为经路,南北的路称之为纬路,正好与地球上的经纬相反,据说这种取名方式起源于织布,“长者为经,短者为纬”。
经一路是济南商埠区修建的第一条大马路,与老城的马路相比,显得非常笔直开阔。在经一路东首,有个养生会所,早先是津浦铁路宾馆。这是座非常漂亮的德式建筑。不要小瞧这座建筑,它见证了济南开埠后的辉煌和磨难。
本报记者 朱文龙
>> 十王殿变身豪华宾馆
经一路东段的起点纬一路,是商埠早期的东首界址,馆驿街西口正对着的是津浦铁路管理局旧址,原先这个地方是十王殿。
十王,指的是民间传说中的十个地狱之王。在中国神话故事体系中,地狱的最高主宰是地藏菩萨,号称幽冥教主,下辖十大阎罗王,分别是一殿秦广王、二殿初(楚)江王、三殿宋帝王、四殿五官王、五殿阎(森)罗王、六殿变(卞)城王、七殿太(泰)山王、八殿平等王、九殿都市王、十殿转轮王。济南人民为了供奉这十位地狱王者,就在馆驿街西口处修了十王殿。
后来,津浦铁路修到了济南,铁路管理局看中了这个地方,把十王殿给拆了,建起了办公楼。但由于十王殿的名声实在太响亮了,人们仍称呼津浦铁路办公楼为“十王殿”大厦。这个大厦虽然名字有点阴森,但是条件一点不差。办公楼由德国人主持设计施工,花了四年的时间方才建成。建筑坐西朝东,像一只怪兽虎视眈眈,面对着狭长的馆驿街。建筑中间高三层,两侧两层,带有阁楼。阁楼下的顶层窗樘上装饰着被德国人称之为“圣树之叶”的橡树叶图案。
1912年9月,孙中山先生以全国铁路督办的身份来到济南视察,这座刚刚建成的津浦铁路管理局办公楼成了他的行辕。
1912年11月,津浦铁路全线通车。1922年,随着津浦铁路驻济办事机构撤销,这座建筑改为“津浦铁路宾馆”。由于离车站很近,交通方便,这座精美考究的楼房成为一大批名流要人的下榻之地。
>> 宾馆与名流们的故事
宾馆开张后,当年10月,就迎来了胡适、黄炎培。这两位是来济南参加第八届全国教育联合会的。胡适对这个宾馆的布置装潢非常喜爱,他在日记中写道:“这家宾馆,是津浦铁路局设的,开张不久,建筑还好,陈设也很好,在北京只有少数可比得上它。”胡适还拿这个宾馆与上海的几家著名宾馆比较,认为“上海的大东、东亚太闹,不如此地静而宽广”。
10月11日晚,胡适在宾馆给北大校长蔡元培写了一封长信,记述当天会上的见闻和感受,并起草了本次会议上提报的《学制修正案》。13日下午,学制修正案审查会第三次会议由城内移至津浦铁路宾馆召开,胡适所拟草案成为代表们会上讨论的底本。
17日上午,全国教育联合会通过了胡适等人提出的《学制修正案》。这是中国现代教育史上影响最深刻的一次变革,它彻底放弃了沿袭日本的旧学制,转向英美学制,也就是将小学7年改为6年,将中学4年改为6年,初中三年,高中三年,即“六三三学制”。津浦铁路宾馆也有幸成为中国教育变革的见证者。
1924年4月12日,泰戈尔携印度和美国学者六人抵达上海,开始中国之行。4月22日清晨,泰戈尔一行抵达济南火车站。徐志摩担任随行翻译和接待陪侍,林徽因也一同前来。他们下车后,就乘坐马车去了津浦铁路宾馆。据1924年4月25日的《大公报》记载,22日下午4点,泰戈尔在山东省议会举行演讲。晚上6点钟,济南各校校长在津浦铁路宾馆宴请泰戈尔、徐志摩等人。名流齐聚,津浦铁路宾馆在济南可谓一时风光无两。
>> 五三惨案的血泪
1928年对济南人来说,是不堪回首的一年。这年4月,国民党开始第二次“北伐”。蒋介石所率北伐军节节胜利,很快就攻入了山东省。当时,奉系军阀张宗昌盘踞济南。张宗昌见蒋介石率北伐军来攻山东,便派手下到青岛请日本快发救兵。日本人要求将青岛、济南、龙口、烟台等地都交日军负责“防守”。张宗昌眼看地盘不保,便全部答应日军的要求。
1928年5月1日,北伐军第三师攻克济南,中午,交通部路政司长赵幼梅到达济南,住进津浦铁路宾馆。2日,蒋介石抵达济南,晚10点,外交部长黄郛应召来济,住在津浦铁路宾馆。和他同住的还有外交部特派交涉员蔡公时等人。在此过程中,日军并未对北伐军的行动有所影响。谁都没想到,5月3日,济南城会陷入腥风血雨之中。
5月3日上午9时许,国民革命军一名徒手士兵经过日军警戒区时,被日军无故射杀,随后日寇派兵侵入中国政府所设的山东交涉署,将交涉员蔡公时割去耳鼻,然后枪杀,将交涉署职员全部杀害,并进攻国民革命军驻地、在济南城内肆意焚掠屠杀。中国民众被焚杀死亡者,达一万七千余人,受伤者二千余人,被俘者五千余人。这就是震惊世界的济南惨案。
惨案发生后,蒋介石急派黄郛到日本领事馆交涉,却被日军扣押,好不容易得以脱身。黄郛返回津浦铁路宾馆后,驻宾馆的卫队已被解除武装,黄郛被赶到楼下。他趁日军翻箱倒柜、抢劫外交官员财物时,带随员逃出,与蒋介石仓皇离开了济南。津浦铁路宾馆,见证了济南历史上最黑暗的时刻。
>> 见证历史百年沧桑
1937年日军占领济南后,这里成为日本人的特务机关驻地。
据相关资料记载,日本人占领津浦铁路宾馆之后,把它叫作“樱花公馆”,其任务是组织蒙古军,在官扎营后街的杀人集中营“新华院”活动。地下室则被当做日本特务的水牢。当时流传一首血与泪的民谣:“新华院,新华院,它是阳间的阎王殿,也抽筋,也挖眼,有时还叫狼狗餐。想活命,如上天,只有进去没有还。”
抗战胜利后,这里一度成为国民党警备司令部所在地。济南解放后,这座建筑被解放军接管,一度改名为山东宾馆,后来成为济南军区第四招待所。
如今,这座百年建筑已经失去往日辉煌,在四周林立的高楼中,显得那么落寞。它靠近经一路,每天车水马龙,行人匆匆,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停下脚步来欣赏它,更没有人静下心来去阅读它。在一篇采访报道中,济南市考古研究所的工作人员曾说:“这座建筑是济南现存的为数不多保存完好的德式建筑之一,没有毁于战火,实在值得庆幸。”
百年建筑,埋藏着城市的历史。它是活的教科书,希望它一直完好地保存下去,给后人留下这座城市的古老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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