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省文物考古研究院　刘文涛

　　山东省136个县市区,全都去过的人所占很少,而对于考古人来说,那还真有可能都去过。常常因为一条线路勘探就涉及十几个县,一年辗转若干个县做考古发掘也是常事。每到一地,对该地历史和出土文物做一些了解是常识,也能对自己的后续工作有所参考和帮助。我的办法有两条,一是查阅地方文献,二是看当地博物馆。查阅文献,自己静悄悄地看就行了。看博物馆,初来乍到,不清楚器物出土地点,不熟悉既往工作,总得和当地文物干部交流下才行。我素喜书法,而各地博物馆的馆名大多是德高望重的大家所题,聊得多了,我多会捎带问问博物馆名题字的由来。问的地方多了,也积攒了一些故事。
　　先说山东省内第一批国家一级博物馆之一的青岛市博物馆,馆名是启功先生所题。我曾问过他们,言称是1980年代中国古代书画鉴定组来青鉴定古代书画作品时,当地请鉴定组的成员之一启功先生所题。这个中国古代书画鉴定组现在听起来可能比较陌生,但该鉴定组却对中国现存的古代书画、碑帖的鉴定、保存、修复、研究做出了巨大的贡献。1980年代,在经历“文革”后,中国古代书画再次空前聚集,国家适时于1983年8月调集谢稚柳、启功、徐邦达、刘九庵、杨仁恺、傅熹年、谢辰生等当时最具权威的书画鉴定家组成鉴定组。历时八年,行程数万公里,过目古代书画十余万件,最后集结编纂24册的《中国古代书画图目》,大大超越了宋代、清代的典籍整理,成为研究中国古代书画的重要参考资料,堪称“当代石渠宝笈”。
　　启功先生担任鉴定组副组长。据谢稚柳先生助手劳继雄先生回忆,他们一行是1988年5月抵济南,鉴定完山东博物馆藏品后,赴青岛、烟台等地继续工作。青岛市博物馆的馆名书法也就是在这个时间请启功先生题写。这六个字写得清隽儒雅,点画坚净逸润,辨识度非常高,让人过目难忘。因为这不单是书家之书,更是学者之书。深厚的学养融化成了深厚的底蕴,深厚的底蕴幻化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那一次,启功先生在青岛留下墨宝不只这一件,青岛文物商店、海军博物馆等文博机构都有老先生的题名,且是分文不收。
　　同样是地处胶东的烟台,也是文化遗产丰厚之地。近代以来,是中国北方最早开埠的城市之一。早在1958年烟台市便组建成立博物馆,经过六十余载几代人的奋斗与守护,今日早已名列国家一级博物馆方阵,而且是全省唯一有考古发掘资质单位的博物馆。烟台市博物馆的馆名由郭沫若先生所题,这应是省内唯一一处郭沫若专门亲笔为博物馆题写的馆名。这个题名的机缘与徐悲鸿、廖静文先生有关。1963年是悲鸿先生逝世10周年,那年在烟台办过一次纪念展,展出的都是先生最经典的作品,轰动全国。先生夫人廖静文也参加了展览活动,后又多次到烟台。1964年由廖静文先生牵的线,请郭沫若先生为烟台市博物馆题写馆名。
　　地处鲁南的枣庄是山东省的老牌煤化工、能源和机械制造基地。我在枣庄多个区县开展过考古工作,对其感情很深。枣庄市博物馆于1984年开始兴建,馆名是由枣庄籍著名剧作家、诗人贺敬之先生所题。我曾请教过枣庄市博物馆的老馆长李光雨先生关于博物馆题名的来历。李馆长说,1987年贺敬之先生回老家台儿庄区,在台儿庄提出想看看家乡的博物馆,后到市中区参观博物馆,在接待室里,当时的市文化局长请他为家乡新落成的博物馆题写馆名,贺先生乡情深厚,提笔写就“枣庄市博物馆”。贺先生不以书法名世,大家耳熟能详的是他的执笔歌剧《白毛女》,填词歌曲《南泥湾》,上中学时,背诵过他的诗章《回延安》《桂林山水歌》,但他的书作也和他的诗章一样豪情万丈。“枣庄市博物馆”这几个字写得势态飞动,气韵流畅,无法无羁却天真烂漫,具有十足的文人气,实为难得的佳作。
　　在山东县级博物馆中,论藏品丰富,一直有“三州鼎立”之说。青州馆以中古石刻、造像名满天下,滕州馆则以两周铜器、玉器享誉海内,莒州馆的史前陶器更是琳琅满目。这三馆中,我去得最多、最熟悉的是青州博物馆。1959年,益都县博物馆在老城南门里偶园成立。1982年,当时益都县委、县政府决定配合该地区改革开放,选地另建博物馆。在夏名采先生的建议下,新馆建在了老城西门外范公亭公园南侧,也就是后来发现的大名鼎鼎的龙兴寺遗址西北侧。我曾求教过原青州馆王瑞霞馆长关于舒同先生题名问题,青州新博物馆1984年动工开建,到1985年,青州物资局大楼建成,当时县领导去请舒同先生题名,同时也代请舒同先生题写了博物馆馆名。这个馆名题写得很有意思,当时青州叫益都县,于1986年才改为青州市,1985年冬舒同先生的题名已题成“青州市博物馆”,虽然那时撤县设市也在筹备中,我估计青州博物馆是当时益都县所有机关事业单位中第一家先人一步写好新匾额的单位。我见过这个馆名题签原件照片,竖式条幅,写得刚健雄浑,意气飞扬,字字精神。更有意思的是,到1989年青州市博物馆初步建成后,制作的题名匾额中,去掉了“市”字,成了“青州博物馆”。这个问题我没有请教知情人,因为我自己就更赞成改后的这个名字。青州虽然现在有点“没落”,是潍坊市的代管县级市,但只要了解点儿历史,我猜也都会赞同我的想法。因为《禹贡》里的“海岱惟青州”、汉代的青州刺史部、南燕的国都、北齐的东都,不是一个青州市所能涵盖得了的。这个“面山负海古诸侯,信美东方第一州”的内涵很多、很广。青州的明白人去掉了这个“市”字,我觉得恰当而实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