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道荣
与狐朋无关。只是一群都养狗的人,因狗而识,而友。
我养了十多年的狗,因而结识了一些狗友。
家附近有块很大的草地,谓大草坪,是狗友们经常遛狗的地方。我们也常去遛狗。我们家的狗叫花花,单听名字,你一定以为是一条贵宾类的小狗,小巧可爱,实则是一条大黑背,百十斤重,外形威武,然内心仍是条小母狗,性情温柔,很少与别的狗打架斗殴,因而颇受狗友们欢迎。花花多是妻子带出去遛,我偶尔得闲,也牵着它出去遛一遛。
从我们家到大草坪,约三四百米,一路之上,时遇遛狗的人,有认识的,激动地喊,“花花,花花!”狗友与狗友相遇,往往不是先与人握手言欢,而是与狗打招呼,互摸对方的狗头。两条狗呢,也是你闻闻我,我嗅嗅你,耳鬓厮磨,气味熟悉,这就算是对上暗号了,开始一起玩耍。也有在路上散步的,手里并没有牵着绳子,身后也没有狗的影子,迎头遇见我和花花,兴奋地喊:“哟,这不是花花吗?”说着,蹲下来,温柔地摸花花的头,花花的背。花花很乖巧,任其抚摸。与花花亲热完了,那人走了,继续去散她的步,自始至终,没有抬头看我一眼。人家只识花花,不识我,不奇怪。
每天晚上,大草坪都有很多遛狗的,少时三五条,多则十多条,多是住在附近几个小区的。看见又一条狗来了,必远远地、热切地呼唤:“乔治,你来啦!”乔治是狗的名字,遛乔治的人,叫什么名字,没人知道,似乎也没人想知道。狗友与狗友见面,互相喊的,都是狗的名字,很少有喊人名的,不得不与遛狗的人对话,他们就喊“乔治爸爸”,或“乔治妈妈”。这很像学生家长们相遇,互相的称呼,也是某爸某妈,某爷某奶,在孩子和狗面前,我们一时丢失了自己的名字。
狗友们认识每一条狗,记住并能脱口叫出它们的名字。即使是同一品种看起来简直一模一样的狗,狗友们也能分辨出,谁叫“可可”,谁叫“豆豆”,谁叫“毛毛”,从不会混淆。偶有新来不久的狗友,把“毛毛”当成了“丁丁”,丁丁不乐意了,白那个人一眼,一甩头,一扭屁股,不让他摸。丁丁的主人就会赶紧打圆场,“我们是丁丁。”这才解了尴尬。若两条狗气味相投,狗的主人也会互加微信,正式成为狗友,但名字一定得备注成“丁丁爸爸”,或者“豆豆妈妈”。如果不备注,谁知道张三是谁,谁又知道李四是干什么的?
大多数的时候,狗一到大草坪,就会和别的狗打成一片,在草地上奔跑、翻滚、嬉闹；狗友们则站在一边,聊聊天,所聊内容,却多是自家的狗或别人家的狗,交流一下养狗的经验和心得,这也很像家长们聚在一起,聊的必是自家孩子的学习。狗不需要做作业,也不需要参加什么兴趣班,但哪家宠物店洗澡好,哪家宠物医院医术高,还是值得一聊的。
终归是狗,狗脸无毛,难免因为一条母狗争风吃醋,或因为一个玩具而起争执,狗与狗就打起来了,狗友们赶紧将狗拉开。打过架的狗,下一次遇见,还会龇牙咧嘴,怒目相向。到大草坪遛狗的人,久而久之,就自然而然分成了两个群。一群在南侧,一群在北侧,互不相扰。狗友们也因狗而分,一侧在北,一侧在南。我们家花花不喜打架,但因其身高马大,即使最好斗的狗,也惧其三分,唯有它敢穿梭于南北两侧,与别的狗和平相处,它是狗里面的交际花。我是个不大合群的人,没想到却因了它,而结交了不少的狗友。
有一次,正在大草坪遛狗,花花与几条狗正玩得欢,我们几个狗友也站在一旁聊着狗事,忽然,狗友“小娥妈妈”接了一个电话,似是遇见了什么急事,挂了电话,大喊:“小娥,我们回家了!”小娥正玩到兴处,扭头看了她一眼,继续与狗们厮混。“小娥妈妈”连喊了五六声“小娥,小娥!”,小娥无动于衷。“小娥妈妈”终忍无可忍,连跺三脚,一字一顿地大吼一声:“李!小!娥!”那条叫小娥的狗,这才吓得哆哆嗦嗦,跑过来,随她回家。我们由此知道,“小娥”不但有名,还是有姓的,我亦赶紧在微信好友中备注了“小娥妈妈(李)”,下次再遇见
她,我也许可以不再以“小娥妈妈”唤她,而喊她本人的名字小李,或李姑娘吧。我觉得狗不在场的时候,还是应该回到人名,以及人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