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朋友
2015年05月12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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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间忆旧】
□萧萧
  俗话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说的是别人给你一滴水的恩惠,你需要用一眼泉的水加以回报,这话从某种角度来看非常有道理,起码对于我的母亲来讲,回报一直是多于恩惠的。她回报的这个人叫梅姨,一直以来,母亲视她为朋友。
  梅姨跟母亲是在乡下的卫生所认识的,当年她们坐在同一条板凳上,等着医生给自己的初生儿打预防针,先轮到的是母亲,但是母亲抱在怀里的我很不乖,撕心裂肺地大哭,母亲没有奶水,一时间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是一旁的梅姨解开怀“制服”了我。母亲过意不去,执意留梅姨到我们家吃了顿饭。她们的友谊就此拉开序幕:常常地,梅姨颠着小脚赶七八里山路来到我家,只是为了给我喂几口奶水;母亲则三天两头地割块肉买条鱼找熟人给梅姨家送去,算做一份回报。梅姨的家境非常窘迫,公婆年迈,丈夫体弱,还有四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一大家子人的生活担子全压在她一个人身上,为了人家的那份恩惠,我的母亲一次次撂下自己家的活计不顾,跑到梅姨家起劲地忙碌着。
  那时候,我们家的生活也不是太宽裕,逢年过节,母亲为了节约开支,很少让我们走亲戚,那些节日在我的潜意识里仅仅是一顿虾皮水饺。可是在我升入重点中学的那一年,母亲一定要我跟她一起去看望梅姨。我的印象里,梅姨是一个低眉顺眼的女人,跟祥林嫂有几分相似,虽然她是我的奶娘,但是我对她委实没有什么好感,所以我拒绝同往。我的母亲是一个人走的,她提了满满一篮子礼物,眼里分明有泪,那是我平生第一次看到母亲对我的失望。
  接下来,也就是在我中学快毕业的那一年,梅姨的小儿子哭着来告诉我母亲一个消息——他的父亲因为肺癌去世了,母亲的泪随之就流了下来,她什么也没说,转身取出了抽屉里我父亲新发的36块钱工资,当天就拖着我去了梅姨家。到梅姨家的时候,我的双手被母亲拖得有些红肿,是梅姨捧着我的双手捂到了她的怀里又呵又暖,后来,当我的双手从她干瘪的乳房下抽离出来的时候,我的心猛地疼了一下:儿不嫌母丑,我又做了些什么呢?那一夜,我不知道母亲陪梅姨流了多少眼泪,我只清晰地记着母亲的眼睛水蜜桃样红肿着,我知道母亲那是为恩人的心痛在心痛。
  后来,梅姨一个人辛辛苦苦把孩子们拉扯大,突然就改嫁了。说是一个人的苦日子过怕了,梅姨要嫁的人在外省,具体是什么镇啊村啊她记不住,说等她在那边安顿下来再告诉我们。临行她来跟母亲道别,两个人话没说几句,就在客厅里抱头大哭了起来。我想她们一定是预感到了什么,因为后来母亲再也没有收到过梅姨的任何消息。
  一晃十几年过去,母亲已经是六十开外的人了,上了年纪的母亲特别喜欢怀旧,常常地说完一句“你梅姨咋就没个信”后,一个人寂寞地坐一上午。我曾试图从梅姨的儿子那儿打听到点什么,让母亲开心,可是没有结果。我无法想象我的母亲在心底是怎样强烈地思念着她的朋友的,就像我永远无法体会她在怎样挂念我这个不在她身边的女儿一样。对此,我是有愧疚的,但是我相信,一个女人能在苦难的岁月里保有一份甘苦与共的友谊,它拥有的一定就是夜枕春华的美好。我仰慕母亲拥有这种女性的美好,因为最质朴的情感总是让人想落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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