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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一位六旬医生的死为代价,本周的舆论重心在医患两端之间完成了一次痛苦且惨烈的转移——广州一家医院的主任医师陈仲伟取代了西安电子科技大学学生魏则西,成为舆论场的主人公。
与惨遭“江湖郎中”及其各色帮手“临终欺诈”的魏则西不同,即将退休、颐养天年的陈仲伟在家中横遭不测。一位有精神病史的凶徒,在他身上怒砍三十余刀,堪称虐杀。砍人的理由竟然是,25年前陈医生帮他做的一颗烤瓷牙变黄了。于是,新一波舆论潮汐汹涌而来,有情绪的表达,更有理性的沉思。
□王学钧
陈仲伟的死讯传来,微博上、朋友圈里,满是医疗人士的哀鸣。广东省近千名医护人员自发追悼陈仲伟,其中就有人用一组写着“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的条幅,向世人展示自己的态度。要知道,这句话出自《诗经·秦风·无衣》,原本是迎击侵略时,同仇敌忾者唱响军中战歌。
此情此景令“吐槽青年”曹林拍案而起。这位“意见领袖”5月8日在微信公众号上愤然发声。他反对将这种“没有一点儿正当性的暴力伤害”简单地称为“医患冲突”,认定这就是一起严重的暴力伤医事件,一起刑事案件。面对医生们的愤怒,他动情地说道:“这时候沉浸于愤怒中的医生们需要的不是怜悯,不是致敬、声援和对他们职业的赞美,也不是跟着他们一起去诅咒那个砍医生的恶魔,他们需要的是最基本的安全感,是法律的保护,是对这个职业的呵护,是与他们的辛勤付出相称的、应得的尊重和尊严。”5月9日,这次发声以《同情怜悯不能浇灭医生的愤怒》为题成为《中国青年报》的社评。
另一位知名时评家张天蔚也在《北京青年报》上大声质问:“把医生都杀掉,我们就有救了?”面对这起“非典型医患冲突”,他清醒而且深刻地看到凶手暴力行为背后的心理逻辑,“医生的医疗行为即使确有瑕疵,也绝不足以构成受到暴力侵害的理由,移情泄愤才是最根本的原因。”他指出,当前唯一可做的,就是医患双方都回到善意、回到常识,一点点地积累互信,医患之间的信任关系才可能缓慢而且艰难地得到重建。
因此,就如《人民日报》的文章《尽力给医生执业切实安全感》中所说:“从根本上理顺医患关系还需要时间,但在这一过程中,如何确保医生执业安全才是迫在眉睫的问题。”安全感,一个多么要命的关键词!一个没有安全感的行业是可悲的,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公民是痛苦的,一个没有安全感的社会是惊悚的。
而这种对职业安全感的守护,在《京华时报》特约评论员王琳眼里,则是“制度关怀”的最好体现。“需要看到,一个人也许难逃病痛折磨而离世的命运,但这并不妨碍舆论对众多关联议题的追问；一个伤医个案,也许在某个特定时段并没有得到媒体足够聚焦,但这也并不影响舆论对暴力的谴责和对加强医生安全保障的吁请……在法律性质上,伤医案与伤警案、伤师案、伤亲案等并没有本质不同。针对任何一个职业的暴力行为,都需要我们重视；任何一个群体的恐慌,都需要制度的关怀来安抚和纾解。”
在对医护人员人身安全的担忧中,舆论的共识似乎在一点点凝聚,但医护人员“与子同袍”的“战意”,又让一些人产生了担忧。《腾讯·大家》专栏作家唐映红的观点就很有代表性。在《医生共同体的选择:从魏则西到陈仲伟》一文中,他这样说道:“当医生共同体集体用黑丝带来表达对陈仲伟医生不幸逝世的愤慨时,我不知道他们对于魏则西一家被医疗诈骗而家财散尽又作何感想。荣誉和委屈是医生共同体愿意接受和表达的,而多年来在多家三甲医院‘临终掠夺’的莆田系罪恶医生共同体不仅有同行参与其中,而且缄默本身就意味着与罪恶合谋。”
唐映红的观点未免偏激,但医患双方在各自话语体系的对立,却是真实存在的。光明网刊载了评论员文章《医患之间,多少利箭在射向假想敌》,在谴责杀医者的同时就提醒人们:“杀害陈医生的凶徒遭受全社会的道德唾弃也丝毫不为过,但他的存在不应该再一次撕裂医患关系,而应该从更深层面展示这两个群体之间的关联:医生也是代偿者,医患双方交错代偿着各种医疗制度上的宏观症结和微观漏洞,结果却形成了一种你进我退的幻觉。”
东方网则发表了时评作者戴先任的文章《别把杀医事件裹挟进医患关系怪圈》,延续着同样的思路。在作者看来,在当前的医患关系上,似乎形成了两个彼此对立的舆论场,医患双方各占其理,各不相让,而这正是医患“死结”难解的问题之一。每一次伤医杀医事件发生后,两大对立的舆论场甚至可能变得更加对立,从而可能又一次对医患关系造成重创。所以,必须尽快走出医患关系的怪圈。
可又该如何走出怪圈呢,又该如何防范一起杀医事件引发医患双方的对立呢?署名劳月的一位检察官就在《新京报》上刊文,呼吁人们关注一个现实,那就是《每一起“暴力伤医”都只是刑事个案》。“每个案件都有发生的原因。查清原因只是为了准确地呈现案件事实,明确犯罪的责任,并不是为了引发仇恨。把案件导向对医生或患者的仇恨,是愚蠢且不可原谅的……我的职业告诉我,这个世界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犯罪案件,但不是世界充满了犯罪。与善良相比,罪恶总是渺小微弱的。”
现实也印证了劳月的话,人们看到,在广东省人民医院门口,在医院附近的英雄广场上,大批广州市民自发聚集起来,用鲜花与点亮的烛火悼念那位刚刚逝去的医生。或许这些身在不同岗位的人,心中也在默念:“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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