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洪志
十八岁那年,我还没找到工作,可对居住的小城兖州已不那么喜欢了,渴望着离开家走出去。恰巧,济南铁路水电段招收合同工,我被录用后,分配到泰安给过往的蒸汽火车头上水清炉灰。
刚来到这里觉得挺新奇,利用休班的时间,逛遍了市里的几条主要街巷,还去了泰山脚下的多个景点。时间一长,好奇心消退,心底开始涌上一股难耐的想家念头,特别是愈感清炉灰的劳苦、休班时的孤寂、头痛脑热的痛苦,愈想回到那简陋的家,吃顿母亲做的饭。
想家的念头不时袭来,可想回却又回不去,真的是无处安放。当班的空闲,我时常眯着眼睛看伸向南方的钢轨,心想,这锃亮的两道线,便是我回家的路。
说来,兖州和泰安两地相隔不远,交通也很方便,但那时往返的火车票要三块多钱,是我月收入的十分之一啊!在一起当班的罗师傅,看我如此想家,便答应帮帮我。一天早上,快到下班的时间了,停在站内的一趟南去货物列车的运转车长,端着个茶缸从守车下来,到我们给水小屋找水喝。这里说的守车,连挂在货物列车的尾部,圈外人叫它“火车尾巴”,是运转车长的工作车。兴许这车长是位熟客,罗师傅便指指我,对他说:“新来的小伙计想回兖州,麻烦你把他带过去。”车长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我连忙说了声:“谢谢”。说是回家,其实没什么东西可拿,就空着手登上守车。不大会儿,列车启动了,并不断加速,这火车尾巴在不停地摆动,通道中间供取暖的铁炉子,被摇晃得发出一阵阵哐当声,运转车长坐在瞭望窗下,把后背紧靠在窗框上,生怕被摔个趔趄,而我在焊制的铁椅子上被颠簸得甩来晃去,已无心与车外的景致进行感情交流,只是想着什么时候能到家。还好,列车只是等让了一趟客车又奔跑起来,很快就到了兖州站。
回到熟悉的家,格外兴奋,没给家里带啥东西,母亲说:“回来就好。”在家里的新鲜劲儿还没过,这两班倒的工作,让我又得走了。母亲给烙了张油饼,炒了一罐头瓶咸菜,还把惦念、叮嘱装满了我的衣袋。我没说话,默默走出家门,又搭乘火车尾巴回泰安。没承想,这是一趟沿途甩挂的慢车,走走停停,近百公里的路程跑了四个多小时,临近半夜才到泰安,尽管满身的疲倦,我内心还是充满着幸福和感激。
许多年过去了,我已记不清,离家的那两年间,往返坐过多少次火车尾巴,更记不清,从坐过的火车尾巴旁呼啸而过多少列车。留在记忆底片中的,是那份身在异乡的浓浓乡愁,恰如诗人余光中所说:“……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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