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1年,东北人民政府委员、东北军区后勤部部长李聚奎在抗美援朝支援前线群众动员大会上讲话。
1993年,参加井冈山斗争的老同志合影。前排左起:李聚奎、江华、肖克、曹里怀、欧阳毅。后排:曹儒、曾志。
1984年李聚奎在80岁时的自勉。
李聚奎和石油基层单位领导、技术人员、工人直接接触,交朋友、拜老师。
在井冈山,一位老人对记者说:井冈山的苍松翠竹有多少,红军的传奇故事就有多少。年逾花甲的李生雨对此深信不疑。
李生雨退休前为解放军北京军医学院外科教研室主任。他的父亲,就是当年红军中闻名遐迩的传奇将领李聚奎。1928年,李聚奎参加平江起义,跟随彭德怀上井冈山并参加长征。曾任红一军团第一师师长,红四方面军第三十一军、第九军参谋长。1958年被授予上将军衔,是新中国首任石油工业部部长。
“父亲戎马一生,但他对自己的定位是‘幸存者’和‘老战士’。”说这句话的时候,李生雨望向窗外,仿佛回到了父辈乱云飞渡的峥嵘岁月。
齐声唤,
前头捉了张辉瓒
毛泽东《渔家傲·反第一次大“围剿”》中,有大家耳熟能详的词句:“万木霜天红烂漫,天兵怒气冲霄汉。雾满龙冈千嶂暗,齐声唤,前头捉了张辉瓒。”然而,人们并不知道,打龙冈的红军指挥员之一,就是时任二十七团团长的李聚奎。
1930年底,蒋介石集中了7个师约10万兵力,发起第一次“围剿”。12月28日天刚放亮,敌前线总指挥张辉瓒亲率第十八师的先头部队,由龙冈向五门岭进犯。雾雨笼罩下,敌军进入红军潜伏地,早已等待的红军从左、右两翼发起猛烈攻击。激烈的战斗中,协同战斗的第二十五团团长不幸负伤,李聚奎挺身而出,指挥两个团与敌人战斗。很快,红军吃掉了张辉瓒师的戴岳旅全部和张辉瓒派来增援的一个团,一鼓作气。直奔龙冈张辉瓒的指挥部。在指挥二十七团部队向敌人发起攻击的战斗中,李聚奎中弹负伤,子弹从他的右大腿打进,从屁股穿出,鲜血直流,被抬下了战场。
抬着李聚奎的担架经过红军指挥部时,“毛委员”看到担架走过来,问道:“担架上抬着谁呀?”“二十七团团长。”担架员回答。“啊!是湖南老乡。伤着筋骨没有?”
“没有。”担架上的李聚奎回答说。
“那就好,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毛泽东又询问:“前方战况怎样?”
李聚奎说:“马上就要结束战斗了,我下来时已经打到敌人指挥部了……”
毛泽东高兴地说:“好!胜利在握!”
李聚奎判断是准确的,过了不久,战斗就胜利结束了。作为红军俘虏的张辉瓒,也因为毛泽东的诗词而成为了“最出名又最倒霉”的国军军官。
1931年4月,蒋介石调集20万军队,对中央苏区根据地发动第二次“围剿”。李聚奎伤愈归队,赶上了二次反“围剿”中的第二仗。李聚奎在回忆录中说:“记得我们赶到白沙时是个夜晚,我带着一个传令班,趁夜间敌人混乱之际,大吼着缴枪不杀,敌人也不知我们有多少人,就乖乖投降了,我们十来个人抓了100多个俘虏兵。”
在李聚奎将军的回忆中,他指挥红军打得最痛快淋漓的是第四次反“围剿”。这时,李聚奎任红一军团红三军第九师师长,在战斗中又俘虏了敌军的一个师长。当时,接到军团首长命令后,李聚奎率领部队向伏击区开进。据俘虏来的敌连长供称,敌军五十二师师部和一个旅在一个叫大龙坪的村镇。李聚奎立即带领九师奔袭,到距大龙坪约一里处,李聚奎趁浓雾散开的刹那,用望远镜向敌方瞭望,看到村边的小桥上有一个敌指挥官,穿着雨衣,也正拿着望远镜向有枪声的方向张望。他的身后有一匹高头大马和牵马的马弁,还有十余名军官。李聚奎
分析,拿望远镜的人肯定是个大官,说不定就是敌师长李明!
机不可失,李聚奎命令部队一线摆开,以急袭战法向大龙坪包抄猛攻。战斗打响,仅40分钟就结束战斗,打了一个漂亮的歼灭战。枪炮声平息了下来,李聚奎站在小街的一个高台上,指挥部队打扫战场。这时,一个班长兴冲冲地跑来:“报告师长,我们抓了敌人的一个大官!”李聚奎转过身来,只见红军战士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敌军官走过来,只见这人胖得出奇,鼓鼓的肚皮上还在淌着血。经审问,此人正是敌师长李明。
李聚奎成为五次反“围剿”中两次活捉敌人师长的红军指挥员。而对于这些传奇经历,他一生都鲜有提及。
勇破四道封锁线
长征开始前,李聚奎已经调任红一师师长,第五次反“围剿”失败后,红军主力开始了举世闻名的万里长征。长征中,红一师作为先锋队,掩护中央红军主力实施战略转移。要实现任务,首先要连续突破敌人四道封锁线。
新田,是第一道封锁线的一个重要阵地。李聚奎冷静分析战场情况后,指挥部队猛攻,守敌伤亡惨重,被迫撤退。红一师顺利占领新田。与此同时,红二师六团袭占敌封锁线上的金鸡,红三军团袭占固陂,敌人的封锁线随之被突破了。
11月3日,中央红军在城口附近突破敌人的第二道封锁线。5日,中央红军各部队继续西进。国民党军设置的第三道封锁线是郴县、良田、宜章、乐昌一线。李聚奎带领刚刚突破第二道封锁线的红一师先头部队,领受了掩护整个中央红军通过粤汉路的任务。赶赴前线的途中,正好遇见了随中央纵队行军的毛泽东、周恩来、朱德。没等李聚奎开口报告情况,周恩来就说:“你们来得好快呀!”只见周恩来摊开一张5万分之一的地图,指着图上画好的箭头,告诉李聚奎应该向哪里开进,前进中哪里要放一个排,哪里要放一个连,以担负两侧的警戒。
周恩来布置完任务,问毛泽东还有什么话对李聚奎说。毛泽东当面指示:“你们师在前面开路,任务艰巨,动作要迅速,不然后面的队伍就会堵塞住了。大方向就是向嘉禾、蓝山前进。你们在前进过程中能相机占领这两个县城或一个也好。具体道路由你们在前头决定。我们后面就跟着你们来。”又说:“大路能走就走大路,不能走就走小路,如果小路也不能走就爬山……”
这是李聚奎在长征开始后第一次见到毛泽东,并且又听到他所说的“大方向是什么,具体的由你们自己决定”等这一类过去很熟悉的指示,非常高兴,心里顿时充满了胜利的希望和信心。
这时,红二师四团占领了乐昌附近制高点——九峰山,三军团从右翼占领了良田,这就从南北两个方向掩护了中央军委纵队。李聚奎乘势带领一师部队冲过敌人的第三道封锁线,进占宜章县城,然后继续西进。
湘江,最为凶险的第四道封锁线横亘到眼前。1934年11月27日至12月1日,中央红军在湘江上游广西境内的兴安县、全州县、灌阳县,与国民党军苦战五昼夜,最终从全州、兴安之间强渡湘江,突破了国民党军的第四道封锁线,粉碎了蒋介石围歼中央红军于湘江以东的企图。但是,中央红军也为此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部队指战员和中央机关人员由长征出发时的8万多人锐减至3万余人。
李聚奎率领红一师参加了湘江战役,保护中央领导机关安全渡过了湘江。他一辈子不能忘怀的,是战友们鲜血染红的滔滔江水。
强渡大渡河的指挥者
强渡乌江、四渡赤水、强渡大渡河——红军长征中一个个传奇的战斗场景中,红一师一直担任前锋。其中最惊心动魄的,还是大渡河。
1935年5月24日,红一师经过一天一夜冒雨行军140多里,来到距安顺场仅十多里路的马鞍山顶。浪涛滚滚的大渡河呈现在眼前。
大渡河为岷江最大支流,河水从崇山峻岭奔泻而下,激流险滩,白浪滔天。准备渡江的安顺场一段河面,更是水急、浪高、漩涡多,人一下水就会被急流卷走。5月25日,在刘伯承、聂荣臻领导下,由红一师担任强渡任务。这次强渡,关系到红军主力的生死存亡,师长李聚奎亲自指挥,详细分析、研究作战方案,决定由杨得志任团长的先遣队红一团开始强渡大渡河。
战前,部队进行了充分的政治动员,战斗情绪非常高。一营营长孙继先刚把先遣队渡河任务交给二连,战士们就争先恐后报名要求参加奋勇队,由于太踊跃难以取舍,最后决定,由营长下命令宣布名单,其中有连长一名、排长一名、正副班长4名、战士11名。每人装备一支驳壳枪、一支冲锋枪、一把马刀,还有8颗手榴弹以及作业工具。这样,著名的强渡大渡河的十七勇士集合完成。这次集合,也塑成了长征途中一个不朽的群雕。
第二天一早,奋勇队在连长熊尚林带领下,登上了渡河第一船。与此同时,团长杨得志命令:轻重机枪掩护,向对岸射击!对岸敌人从工事里对红军的渡船进行火力封锁,但由于我方火力打得猛,射得准,密集度高,把敌人压得抬不起头来。勇士们乘坐的小船,冲过了重重火网,战胜惊涛骇浪,成功登上对岸,占领了滩头阵地。
强渡大渡河成功了!师长李聚奎是渡过一个团以后才过河的。在他的身后,红军主力部队正陆续赶来。
李聚奎在回忆录里记录了上述情况,并总结了大渡河战斗胜利的四个归功于:首先归功于中革军委的正确决策；还要归功于刘伯承、聂荣臻的正确指挥；还要归功于一团的全体指战员；还要归功于安顺场船工的支援。
唯独,没有提到他自己。
“幸存者、老战士”
“魂者,器物之统摄也。”一个人有了灵魂,就有了人生坐标；一名军人有了信仰,就能知所趋赴。
从井冈山到延安再到北京,从“红一师”师长到志愿军“后勤部长”,再到共和国第一任石油部长,戎马一生的李聚奎将军功勋卓著,但他给自己一生的定位是“幸存者”和“老战士”。
讲述中,李生雨忘不了父亲弥留之际说的最后一句话:“我见父亲缓缓地伸出右手,手臂微微抬起,摇摇晃晃像是在跟谁打招呼,就赶紧俯下身去,只见父亲的嘴角在微微颤抖,在细微呼吸中突然清楚地说道:‘贺国中同志,你来了……’”贺国中是李聚奎的入党介绍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老人家念念不忘的还是那些倒在身边的战友们。
“父亲经常告诫我们不要忘记过去,不要忘记先烈。在父亲内心深处怀有一个缠绕很紧的结,这就是‘幸存者’情结。”作为红军西路军将士中可数的幸存者之一,西路军就是李聚奎心中一个难解的结。他从来不给子女讲西路军的事,有一次聊天中,李生雨无意中说到了西路军,老将军不吭声了,沉着脸,眼圈发红,冲李生雨摆摆手说:“你不要讲了,我心痛。”说着眼泪就流下来了。
红军西路军的战斗历程太惨烈太悲壮,21800多名经过长征磨练、九死一生走过来的红军精英,在荒凉的河西走廊孤军奋战,幸存下来、通过各种途径回到陕北的不足5000人。当时,李聚奎任红九军参谋长。西路军失利后,部队被打散。他孤身一人,在山里躲过了敌人的追杀。
李聚奎换上当地一户贫苦老乡的破皮袄,戴上破毡帽,随身只带了三件东西:一个要饭的布口袋,一根打狗棍,还有一件是指北针,开始了千里乞讨寻找红军的艰难行程。他昼伏夜行,多次与敌人遭遇,死里逃生。经过近两个月的跋涉,终于回到了陕北革命根据地。
2010年,李生雨和老伴儿专门到甘肃河西走廊重走先辈路,才真正体会到父亲当年说的那种“心痛”,也真正理解了父亲作为“幸存者”的那种沉重而复杂的情感——在荣誉和待遇面前总会感到不安,在承受巨大压力的时候却总是那么刚毅和坚定。
在李生雨的记忆中,父亲很少讲他自己的故事,但却经常讲他老战友的故事,特别是对领导平江起义的近十位共产党员都有着深切的怀念。他们中除了彭德怀和滕代远,都在长征尚未完成之前的战斗中或在被捕后英勇牺牲。李聚奎与自己的入党介绍人贺国中感情极深。在1929年的演陂桥战斗中,指挥作战的贺国中头部中弹,就倒在李聚奎的身边。当时,贺国中才25岁。
李聚奎从不宣传自己,他说:“你们不懂,战争年代我们牺牲了多少人哪!能活到解放的,都是幸存者。”他不愿给别人题词,实在无法推辞时,落款都是“老战士李聚奎”。
幸存者李聚奎,老战士李聚奎,用他的一生为儿女们树立了人生坐标。这些年,李生雨和妹妹李卫雨着手寻访父亲的红色人生足迹,那些老人家从不说起、却在历史上影响深远的故事,开始连缀起来,构成了一幅充满传奇的人生画卷。被父辈跌宕人生所感动的兄妹俩,和一些老红军的后代一起,成立了“井冈红军人物研究分会”,整理、宣讲父辈的红色故事,希望这些故事有更多人听到,故事体现的精神能被更多人传承,铭刻进时代的记忆。
李聚奎简介
1904年出生于湖南省安化(今涟源市)西坪村的一个农民家庭。1928年7月,参加彭德怀领导的平江起义,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
1928年底,随部队进军井冈山。在守卫井冈山和湘鄂赣边区武装斗争中,指挥果断,英勇善战。
1934年参加长征,任红一军团一师师长,率领红一师担负先遣任务,为掩护中央机关,屡建奇功。
抗日战争中任129师386旅参谋长等职。1950年朝鲜战争爆发时,调任东北军区后勤部部长,负责筹措抗美援朝物资。
1955年7月任石油工业部部长。1958年2月任总后勤部政治委员,同年被授予上将军衔。
1995年6月25日在北京逝世,享年91岁。
【PDF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