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倩
野菊花,是随手写在山野之间的小令,不像公园的菊展或是街头的盆景,人工凿迹过重,反而失去美感。自古以来,济南的佛慧山都是赏菊的好去处。《历城县志》中记载道:“此山峰峦突兀,涧谷萦回,丹树黄花,更宜秋色,有修落帽故事者,无不吟眺于此,故八景标为‘佛山赏菊’。”涧谷中黄菊遍布、枫叶层染,明人刘敕又将济南八景扩为“十六景”,供人们游览,遂把“佛山赏菊”改为“幽涧黄花”,这样一来,一景二名,传为佳话。
登山望远,赏菊自娱,别有一番情调。佛慧山也叫大佛山、橛子山,这山是李攀龙和许邦才的。《乡园忆旧录》中记载:“许殿卿邦才故宅,在城中布政使街,路东有瞻泰楼,与李沧溟唱和处;芙蓉泉西,读书楼在焉。”当年,很多文人儒生到佛慧山开元寺读书,少年时代的李攀龙和许邦才结为好友。开元寺也叫佛慧寺,明朝初年,济南城内县西巷的开元寺被官府占用,寺内僧侣只好迁到佛慧山的佛慧寺中。寺南山崖处有一眼泉子,水从岩壁渗出,好像滴露,故称“甘露泉”,“盘谷清泉一派长,味甘却似饮天浆。”
山泉泠泠,清澈甘甜,怡情冶性,他们二人煮香茗,品诗文,对饮切磋,优哉游哉。不由得想起郑板桥的饮茶之乐:“坐小阁上,烹龙凤茶,烧夹剪香,令友人吹笛,作落梅花一弄,真是人间仙境。”李攀龙回忆道:“三十年前住此峰,白云流水见相从。”把日子过成诗,想想都美得不行。
这山也是蒲松龄的。游览佛慧山,山势陡峭,崖石危立,点点黄花,眼前一亮,他忍不住抒怀:“山中廊榭依山斜,风日逢秋静且嘉。树色坐恋枫下叶,野香行爱菊垂花”,以至于“来游此地便忘家”。“野香”二字,道出山菊的野性之美,也点染出山的脉脉含情,令人会心。蒲松龄也是爱菊之人,笔下的“黄英”给人留下深刻印象:陶姓黄英兄弟俩从南方移居北方,在京城一带推广菊花,帮着士子马子才致富,他们却变成菊精。兄弟俩的善良、吃苦、淳朴等美好品质,不正是菊花的真实写照吗?
佛慧山间,还留有季羡林先生的足迹。当年,他在新育小学读书时,学校组织师生到开元寺游玩。他在文中写道:“从橛山山顶,经过大佛头,走了下来,地势渐低,树木渐多,走到一个山坳里,就是开元寺。这里松柏苍天,柳槐成行,一片浓绿,间以红墙,仿佛在沙漠里走进了一片绿洲。”
一花一世界,一菊一天地。山野之间的菊花,或长在悬崖石壁上,或从石窟缝隙中冒出,或混在道路两旁草丛中,从高处望去,幽幽点点,疏疏落落,姿态万千,衬托出整座山的秀润。
游览佛慧山,你只能停留在它的表层,它的神秘是怎么都探幽不尽的。一切要从它的来历说起:明朝万历年间,济南知府听一位风水先生说,济南城地势低洼,地下多水,像一条船,若是不把它牢牢地拴住,将来会随水漂入大海。于是,知府平康裕在山巅建有一座粗约四五人合抱、高与屋檐相齐的巨大石柱,以将这条船拴住,从远处望去像一座石橛子,老百姓称为“橛子山”。从那以后,这条金船便一直驮负着济南城,因此济南又被称为“船城”。
像船一样泊着的城市,从来不缺少美和诗意。从高处,在山里,发现美,寻找美,丝毫不费力气,信手拈来,又动人心魄,好似一点闪亮的萤火滑过心房,留下幽微的印痕;而那山崖悬壁,给人以粗粝之美,它们既不语,也不争,安静得像个熟睡的孩子,却说尽这天地悠悠,世态炎凉,可谓“寓情最觉静可乐,无物始知闲不争”,超脱自然。或许,只有山间的一些植被,活泼泼的不守规矩,迤逦出无尽的生趣。
老天向来是公平的,对待每种生物都是平等而慈爱的。野菊花没有姓氏,好多还辨不出来,不能认定是不是菊花,但它们都有尊严地活着。这让人不得不感慨大自然的悲悯和包容。
本稿件所含文字、图片和音视频资料,版权均属
齐鲁晚报所有,任何媒体、网站或个人未经授权不得转载,违者将依法追究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