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又闻箫声咽
2017年04月14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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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东安

  又是一年清明节,回到家,我凝视着墙上挂的那支云岭哥临行前送给我的、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动过的尘封的洞箫,耳畔仿佛又飘荡起那令人愁肠百结的箫声。
  那是1961年上高小时,我除了喜欢读从邻居云岭哥家借来的纸张已泛黄的唐诗宋词,还爱听云岭哥吹箫——那是一支云岭哥的爷爷(曾经的吹鼓手)遗留下来的、闪着黑黄幽光的潇湘泪斑竹萧。那低沉且又委婉的箫声,在夜色中悠悠萦绕,酝酿出离人的泪,搅动起游子的乡愁——岁月的沧桑感便油然而生。
  天长日久,我竟跟着多才多艺的云岭哥学会了吹箫。云岭哥夸我有悟性,说自古以来,只有那些多愁善感的人才能与颇具灵气的古箫对话,说着,便忘情地吟诵起“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秦楼月,年年柳色,霸陵伤别……”
  命运总是捉弄多情人。
  自从和云岭哥相爱多年、最终被家人逼嫁他乡(丈夫是个干供销的国家职工)的杏姐在村里消失后,心事沉沉的云岭哥吹的《月夜愁》愈发如泣如诉,听后禁不住潸然泪下。
  洞箫一声千行泪,断肠天涯人难归。失恋的云岭哥常常独自伫立在村口老槐树下,望着远方的西北乡久久发呆。村里人私下传言,说咱庄的云岭秀才得了相思病——凤凰飞远了,吹箫也引不回来了。果然不出一个月,云岭哥脸色憔悴,人也消瘦了许多。
  云岭哥与杏姐天涯各一方后,他便有了写日记的习惯,除了让我看,谁也不知道他在油灯下含着泪水写了些啥。
  那年我考入了县中学,杏姐住的村子恰巧离学校不远,于是我代替了鸿雁传书。每逢周六回家背干粮时,云岭哥都会悄悄塞给我一封长信,待周末我返校时,总是远远地就望见杏姐早已在校门口等我,走近后虽说她笑着和我打招呼,可眼里分明闪着泪花……
  大约半年后,未能再见到杏姐的影子。可痴情的云岭哥并不死心,依旧让我捎信,尽管每次我都无可奈何地原封不动地把信带回来。
  日暮黄昏时,老槐树下飘来的箫声是那样的凄凉。一桩桩婚事被淹没在苦情里的云岭哥拒之门外。村上的人都说云岭这小子看书看傻了,而云岭哥只是沉默不语。不管是细雨飘零的春天,还是飞雪漫天的冬日,云岭哥总是一有空闲,就一个人呆在老槐树下不愿离去,似乎他的魂已经丢在了那里 。
  几年后的一个早晨,杏姐骑着辆崭新的凤凰牌自行车,带着她三岁的小丫头进了村。她两眼红红的,边走边朝云岭哥家的方向眺望。我忙迎上去,杏姐一把抓住我的手,低声询问起云岭哥的情况。我忍不住鼻子一酸,告诉她云岭哥早已随他二伯去伊春一林场当工人去了。杏姐听后一怔,半天才回过神来,然后朝我苦笑一下,推着自行车讪讪地匆匆离去。
  村口的老槐树发芽了又落叶。村口的老槐树落叶了又发芽。恍惚间50多年过去了,终生未婚的云岭哥早已患脑溢血过世,而75岁的杏姐至今还住在武城大女儿家。云岭哥与杏姐的悲情故事,随着岁月的流逝,人们已日渐淡忘,唯有云岭哥留给我的这支洞箫不会遗忘。让我再吹一曲《归乡总是清明时》,以慰云岭哥的在天之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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