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生活》剧照
看英国电视剧《伦敦生活》的时候,我常常想起中国导演杨亚洲执导的电视剧《空镜子》。人生失意无分南北,红唇的伦敦女孩Fleabag和圆脸的北京姑娘孙燕,脉络迥异的青春,却有气质相同的迷惘。
她们都是普通的好姑娘,不出挑,不拔尖。Fleabag是个开咖啡馆的,一天也卖不出去两只汉堡；孙燕是单位食堂科的,常年红扑扑的小脸蛋。Fleabag的爸爸是觅得了第二春的老绅士,一心想着跟艺术家新老婆共谱月光奏鸣曲；孙燕的爸爸是支过边的知识分子,默默为一位女同事点着友谊的馨香沉吟至今。Fleabag的男朋友对她说,爱你已经够累了,不要让我恨你好吗?孙燕的男神说,燕儿,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是我只能爱你姐那样的女人,你原谅我好吗?
Fleabag的好朋友自杀了,这世上最能欣赏她的人已经不在了,只留下她孤零零地面对着这世界无数双挑剔的眼睛。孙燕的妈妈在经历了无数次对大女儿的失望后仍然没有对小女儿送出她无比渴望的肯定。大家都更喜欢她们身边的那个人,父母更倚重的是那个人而不是她,男人们更爱慕的是那个人而不是她,面试官们会留下的是那个人而不是她。她们被内心的自卑刑囚,被姐姐的光芒灼伤。人生最初和最后的挫败都来自于身边的那个人。你会永远被比较、被掂掇,最终被轻看、被嫌弃,被别人,进而也被自己。
我们不会忌恨那些遥远的事物。我们最深的思虑、最隐秘的威胁、最生动的心酸、最尖锐的嫉妒,往往都指向着我们近旁,室友、邻居、同僚,或者,我们无法以趣味来甄选的手足,那个在我们生命中留下重要印记的我们血缘上的亲人、灵魂上的他者。
最终,《空镜子》里的孙燕重新修订了幸福的概念之后,在憨厚的潘树林身上找到了她的幸福。客观看,她选了一条远路,牺牲了十年的时间。她的姐姐——明艳机巧的孙丽,赞美她说,燕儿,你是个有福气的姑娘。被自己所羡慕的人羡慕,孙燕的震惊和欣慰可想而知。
《伦敦生活》里没有开出药方,没说灰姑娘一定能找到尺码合适的布鞋或水晶鞋。Fleabag在发现姐姐的生活里不只有巴宝莉大衣、铂金耳钉、耀眼的职位和美好的年薪,还有一个出轨而且尝试勾搭小姨子的老公时,她是恼怒的——她们两个人里头总有一个人要过完美的好日子吧?她开始为姐姐对家庭的付出和对姐夫的眷恋不满、不忿和不值。离她最近的理想女性,当她发现她怀着欣羡和酸楚仰望和追随了多少年的这个人,其实内里支离破碎,这是又一重的打击和幻灭。收拾好这一切之后,她们笨拙地相拥,姐姐给了她拯救咖啡店的资金,她给了姐姐独行的勇气。
作为一个独生子女,我无从体会兄弟姊妹间相爱相杀的悲伤和快乐。但是我的同学告诉过我,他在小学的时候无意间打开了哥哥的日记本,发现他哥哥长久以来都在策划针对他的“恐怖袭击”,在本子上写满了对他独霸父母宠爱的不满和怨恨。他才发现他一直在哥哥的慈爱庇佑下度过的童年其实是杀机四伏。然后我的这位同学就开始自救,每天晨跑拉筋,以备被他哥追杀的时候能脱身,而不是被扔到护城河里含冤而亡。最后他哥当然还是把鸡腿让给他的好哥哥,他也成了我们年级越野赛的种子选手,基本上是双赢。后来他哥考上了博士,他也成了一名科技工作者。他说,如果没有我哥,我的人生肯定不是这样。我其实一点也不想念博士。念了,也不过是我们家第二个博士而已。
老跟羚羊在一起,你就得习惯奔跑。老跟鼹鼠在一起,你大概也会觉得黑色是甜蜜的颜色。他们就这样影响着我们的生活。个性平和的人就会像《空镜子》里的孙燕那样,在自己的理想里降低配置复制姐姐的人生图景。吃不到蟹黄,就自己拿鸡蛋黄蘸酱油模拟一下,直到发现其实红烧肉也很好吃。而另一极端,大概就是《伦敦生活》中Fleabag这样的,反正追不上,我就趴在废墟里歇一会儿。
本稿件所含文字、图片和音视频资料，版权均属
齐鲁晚报所有，任何媒体、网站或个人未经授权不得转载，违者将依法追究责任。
【PDF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