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房前的老香椿
2017年12月07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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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李海粟

  几株瓦房前的老香椿,那些年,那些日子的味道。
  那是八九岁的光景,我正在村子里上小学,一个泥水满身的土孩子,姊妹三人和父亲母亲挤在一个土坯房的小院里,过着土里刨金的日子。后来,村子里渐渐兴起了大瓦房,我家的土坯房也慢慢开始漏风漏雨,几经修补,还是倒塌了一半的围墙。父亲母亲狠狠心,东拼西凑地把家里的土坯房换成了大瓦房,高门楼红砖瓦,乱石砌成的高围墙,加上几株不知名的花草和爬满围墙的丝瓜藤,围成了这个普通的农家小院,却着实让我兴奋了好久。
  院子里有几棵香椿树,每到初春时节,枝枝桠桠就冒出了新绿,或红或紫或翠绿,簇簇拥拥,沁人心脾,给这个农家小院增添了不少生机。第一茬的香椿是最鲜嫩的,也是最贵的,母亲用自己制作的“扭钩”摘下来,散落一地,我把香椿芽捡拾成一堆,母亲称成一斤一斤地小份,用一条条的小麻绳捆起来,带到集市上去卖,这一捆捆的香椿,就变成了家里的油盐酱醋。
  在那个年代,除了榆钱槐花,乡下的孩子没有什么零食,好在家里有了这几棵香椿树,让我的童年多了几分鲜亮的味道。第一茬的香椿虽然金贵,但母亲也会挑选最鲜嫩的几枝,用盐水浸泡一下,再和上一盆面糊糊。我在灶台前生好火,把自己家榨的花生油倒进锅里,等到油开始沸腾的时候,母亲就用香椿挂着面糊糊丢进锅里。香椿在油锅里上下翻腾,像一条活蹦乱跳的鱼,母亲告诉我这就叫“鱼”。每当这个时候,我总是守着灶台,不停地往灶台里添柴,等着母亲的“鱼”早点出锅。当一条条泛着金黄的“鱼”出锅装盘时,酥脆的面皮包裹着嫩嫩的香椿,不顾滚烫的花生油,抓起一条两只手颠倒着也要先咬上一口,花生油的香气和香椿的鲜嫩里,带着一丝丝的咸味儿,恨不得一口全部吞进嘴里。这时候,母亲也总是拍着我的脑袋说:让肚子里的馋虫等会儿!所以,那时候盼着母亲“炸香椿鱼”,就成了我一件快乐的事情。
  到了晚饭的时候,母亲会炒上一盘香椿鸡蛋,色彩亮丽,绝佳美味,一家人围坐在桌前,配上家常的葱花油饼,喝一碗棒子面糊糊,每次我都会吃得肚子滚圆。晚饭过后,我搬个小椅子坐在香椿树下,看着夜空中的香椿随风舞动,摇曳的舞姿晃动着夜的宁静,一边听母亲唠着家长里短,听虫叫蝉鸣。
  后来我上了中学,又到大学,直到毕业工作,在家的日子越来越少,那几棵香椿树也是渐行渐远。只是每到香椿生长的季节,母亲总是会给我留出一些,等我回家的时候,变着花样给我做出一道香椿美味。离家的时候,母亲会为我做上一碗手擀面,配上嫩嫩的香椿卤,让我饱饱地吃上一碗。母亲总说:落脚的饺子起脚的面,吃上一碗面,儿子在外面就能顺顺利利,平平安安,回家的时候,赚个金元宝回来。出门时,行囊里也少不了母亲备好的一包香椿咸菜,在那些并不富余的岁月里,每一次,我都背着这份甜蜜,背着母亲的期望,踏上新的路程。
  树木如人,四季轮回生命不止,春夏过后,香椿也进入了生命的轮回。万千花树在秋季尚有残绿,冬天则只剩下枯萎,如果认为香椿也是这样,那就大错特错了。杨树在冬天失了伟岸,槐树在冬天丢了芳香,只有这香椿,恰恰在秋冬生出了种子,一粒粒种子如盛开的灯笼一样簇拥在一起,像极了丰收时的葡萄,或迎风瑟瑟,或深沐白雪,留下萧瑟季节里的最后一丝希望。总之,秋冬过后,他们又是新的生命,新的春天。
  日子就在一茬一茬的香椿中一去不回,如今,我也早已走出了那个小院,母亲也随我一起来到了城市。行走在城市的柏油马路上,再难闻到那嫩绿的芳香,偶尔在集市上买上一捆香椿,却始终敌不过记忆里的味道,对于香椿,好像始终停留在母亲为我油炸的“香椿鱼”和临行前的手擀面上。
  现在,每每回到老家,看小院里的那几棵香椿树,依旧站立在那房前,愈加繁茂,却有些枯老。十几年的光阴仿佛就是昨天,却又像香椿一样,从翠绿,慢慢失去了颜色,再难寻觅那熟悉的味道,但我的童年就在那里,虽然已渐渐远去,但却深深地烙印在我的时光里。
  而立之年,时光带走了我关于香椿的回忆,也带给了我膝下咿呀学语的小儿,不知道他的童年里,是否还会有关于香椿的痕迹,还能否再懂得香椿的味道,这,似乎是一种奢望。
  而立之年,仰望透向天空里的摇摆的枝桠,我依旧是那个在树下捡拾香椿的农村小娃,母亲依旧在整理着她的香椿,准备着明天的集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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