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明珠
我爸是个专科医学生,因为赶上毕业那年都下放,就一直在镇上,跟乡亲们在一起,风里来雨里去,为乡亲们送医送药,一干就是几十年。那些年,人们有个啥病,老远看到老爸的出诊箱,就说:“好了,救命的来了。”
老爸的出诊箱,盖是弧形的,记忆里它经常挂在爸爸右肩,随着爸爸的脚步,轻轻一晃一晃地出大门、一晃一晃地进大门,正面那个圆形白底红十字随爸爸的胳膊摆动忽隐忽现。盖子内面有两个袋子,我爸一个袋子插着体温计,另一个袋子插着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笔,本子里面记着人名、时间、用的什么药、打的什么针;内置小格子盘,放得可多了,有各种药,如治腹泻、肚子痛的,治感冒头痛、发烧咳嗽的等等,一小包一小包地分别放着,上面写着药名、用法和用量;下面一大层里,放着听诊器、盛注射器的铝制盒子,酒精棉花球、干棉花球,病人要用的针剂,包扎急救用的一套物品,当然还有一小盒针灸用的针。这些东西都整整齐齐地放着,打开一目了然。我爸背着它出去之前要仔细检查一遍,根据来人说的大体情况,添加点东西,背起来就走出家门,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天气,只要他在家,这个出诊箱就要被他沉甸甸地背出去,转一圈,回来再被挂在西厢房的墙上。
记得一个盛夏的夜晚,满天繁星,我们小孩子很开心地拿着板凳凉席出来,在家门口的广场上纳凉玩闹,偶尔飞来一只萤火虫便会跑着去追,跑累了往凉席上一躺,听本家一个爷爷讲故事,找天河织女星,正热闹的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眼前,右手扶着那个出诊箱,左手拿着手电筒,慈祥的笑容模糊着。“太晚了,回家睡觉,明天上学。”“爸爸!”我一骨碌爬起来,爸爸打着手电,父女俩说笑着进家门。
“给东街三婶看完了,打上针,刚出来又被郭松半路叫去了,他儿子肠痉挛,痛得打滚,给开了药,看着吃上,好转了,才往家走。走到供销社门口,小堂的手被玻璃割破了,又给他在那里处理了……”
“好了,别说了,抓紧吃饭吧。”妈妈蹬着缝纫机对正在洗脸的爸爸说。
其实,爸爸说不说,的确都一样,我们全家都已经习惯了。他经常是刚端起碗,又被叫走了;睡得正香,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老爸从岗位退下来后,办了个诊所继续为乡亲们服务。随着年纪的增大,这个出诊箱在诊所里基本成了个小药箱,因为医疗条件好了,交通方便,急诊基本都去了大医院。老爸也就偶尔背一下出去给附近几个行动不便的老人家看看,打个吊针什么的。我们家人知道,对这些老人,老爸基本全是义务给他们诊治,医药费经常也给垫付上。因为他们一见到他,就会拉住他的手,把生的希望全托付给他的眼神,让已逐渐进入老年的老爸百感交集。每当家人劝老爸注意身体的时候,他就会感叹地说:“我为他们服务了一辈子,他们那么信任我,我真不愿看到他们那无奈失望的样子。”
他经常这样说,以致这句话成了我以后工作的座右铭。
老爸因病去世,妈妈盯着出诊箱深沉地问:“你们说,这个出诊箱给不给你爸送去?”
我们几个弟兄姊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法回答。
“他背了这么多年,风风雨雨的,太辛苦,到了那边,就算了,让你爸歇歇吧。”老妈打破了沉默的思念。
“是,留下吧,别送给他了。留下!”我们几个含着眼泪,几乎是喊着说。
我和小妹继承了老爸的职业,我们把老爸的出诊箱刻在心上,背在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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