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不尽的年画
2018年01月17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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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小时候在村子里和姥爷一起住,村子很小,但那时我一直认为这就是整个世界。村子看上去很普通,人们在一辈辈留下来的土地上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凡生活,但是,在这个平凡的地方,有一样不平凡的珍宝——被誉为“中国第五大年画”的吕村年画。
  吕村年画起源于清道光年间,题材多是祭祖、消灾、赐福、贺官、庆寿、烟火接续等。内容包罗万象:渔樵耕读,才子佳人,琴棋书画。也有创造喜气洋洋新年气氛的福禄寿喜、自然风光、花鸟鱼虫等。如文武财神、菩萨、门神等。姥爷如今正是吕村年画的正统传人,他是跟着他的爷爷学习的。在他年幼时,姥爷的爷爷挥毫作画,他就待在一旁,捧着器具,专心学习着绘画步骤。
  待他稍大时,他又学习作画的各种技巧。在这般言传身教中,姥爷渐渐掌握了年画的技巧,扛起了年画创作的大旗。姥爷的年画具有水墨交融的民间工笔年画风格。家中南屋是他的工作间,墙角堆放着大量卷纸,工作台上面摆放着型号各异的毛笔,一角放着砚台,因为常年吃墨已经从中间凹了下去。最显眼的是五个板凳,由高到低,高的板凳人踩上去像是被“戳”上了房顶,矮的板凳人蹲上去像是被“栽”进了土坑。
  不同高度的凳子意味着姥爷不同的作画位置、不同的作画内容,踩在高凳子上要画屋梁、牌位,坐在中凳子上要打格子,蹲在矮凳子上要画人物、门脸。从一个凳子挪到下一个凳子背后是一年半载的重复与磨练。姥爷在今天之前已经在这个练功房中度过了六十多个寒暑,研磨、车纸、打格、描线、上色,积攒了一身本领。
  有时一张画要花他将近整月时间。凡用笔工细,青丝银须丝丝不乱,服饰行装纹理清晰,该有的元素,只多不少,绘制用的是纯金丝线,这样的画大多是哪户大户人家的定制,能换回来一大家子的新装。
  当初经济条件不好时,种地也赚不到钱,姥爷靠年画养活了一家人。凭着这门手艺,把4个子女培养成了大学生。姥爷对年画的感情越来越深,但年画的前景却越来越暗淡,买年画的人越来越少,本就逼仄的市场被机器印刷的低价货抢走了大部分份额。很多时候,姥爷作画只剩自娱自乐了。更让人悲观的是,现在全村会画年画的只有7个人,而能坚持画的只有姥爷一人。肯花数年时间、静下心来学习这门手艺的人,再也找不到了。姥爷有一次把我叫到他的书房,手拿毛笔,和颜悦色地想教我绘画技巧,只是我十分不适应书房中那股陈旧的墨味,没过多久就嘻嘻哈哈地跑到外面玩了。跑之前,我偷瞄了姥爷一眼,只见他脸上满是无奈怅然,皱纹聚在一起。自那以后,他不再提让我学画的事。
  后来,在文化馆的帮助下,姥爷成功地将吕村年画申请为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多家媒体记者都来采访报道,吕村年画又名扬全省。我们精心为姥爷准备了庆功宴,姥爷破例喝了酒,宽宽的脑门上,皱纹扎成一个结,他苦笑说:“文化遗产,说明离消失不远了”,接着叹息:“年画让我们村出名,曾经养活了全村人,但现在却后继无人了”。其言其情至今想来令人叹惋。
  姥爷现在70多了,仍奔走在传承吕村年画的路上,庆幸的是,他的努力有了成效:申遗成功后,政府专门拨款建立画室。如今我也在努力为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如为他录制绘画视频,帮他整理创作手稿,以此来弥补当年因年幼无知犯下的错。姥爷积极著书立说,想用文字的形式将这门古老的手艺传下去。
  吕村之外的世界很大,很精彩,但少了吕村年画,多彩的世界就少了一种色彩,多了一份无奈。手工打造的西方奢侈品至今风靡世界,为何吕村年画抵挡不住现代科技的侵袭?“一笔一画总关情”,画不尽的年画话不尽,愿姥爷的守望,能让吕村年画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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