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一民
安生老人本不是济南人,抗战胜利结束后被安排到了这里,一晃大半辈子就过去了。
老人参加革命的时候,才十七岁,想读书不能,更不能做亡国奴,唯有革命。老人说,一旦坚定了一个信念,就要不怕苦,不怕累,不怕死。
战争时期,老人在敌后武工队,白天躲避敌人的搜查,晚上出来,跑到老乡家的窗户外面,敲敲窗户,跟老乡说,“哎,老乡,我告诉你个消息,八路军打胜仗了,你千万不要给人说去”,老乡会哎哎地答应。但是隔天,村子里就传开了八路军的事迹。说到这里,老人弯着眼睛,皱纹都笑着。他跟我们讲,有的事情,你越是不让别人说,别人越会说,这一点特准。
老人退休之前就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经历过战火的人,对名利看得比谁都淡,却又比谁都有信仰。退了休,以前的老同事遇到不顺心的事儿,来找老人帮忙,老人也从不推辞,但凡是他认为正确的事,他就一定要支持,但凡是他觉得不妥的事,他也一定要反映出来,这让他的子女们十分头疼。有时候,家里会坐着一些年纪较大的老干部,遇到看不惯的事情,老人当场就决定打电话找责任人,不说清楚决不罢休。
老人说自己一辈子没有什么朋友,过去那些比亲兄弟还亲的战友们,不是牺牲在战场上,就已经过世了。说这些的时候,他原本笑着的脸一下子僵住了,说每一句话前都要先叹口气,然后摇着头说,都没了。
老人找出一份他在今年写给军区政治部的材料给我们看,这份材料里记录了他和战友们枕着手榴弹度日的故事。抗战期间,部队给每个人发了两颗手榴弹,一颗是防止被敌人堵在屋里时,可以炸墙逃脱,另外一颗用来和敌人同归于尽。战争岁月,完全没有时间害怕,也不会去想未来,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光荣”了。新中国成立后,那些幸存下来的战友们分到了大江南北,就再也没有见过面。老人不无哀伤地说,每每得知一个人的消息都是因为当事人去世了。为了不让这段历史埋没,老人在晚年拿起笔,将他印象里的烽火硝烟付诸笔端,那些差不多快被遗忘的战友们,在他的回忆里又复活了。
经历过战争的考验,老人特别珍视来之不易的和平岁月,也保持了一个“老革命”的一腔热血。直到现在,只要看到贪官污吏的报道,他就会气得一个劲儿拿拐杖往地上戳;而看到阅兵这些振奋人心的消息时,他又会兴奋得合不拢嘴。
我们结束采访的时候,他带我们去了他的画室。老人70岁的时候自学国画,坚持了二十年,见到我们这些年轻后辈,他高兴地让我们每人挑一幅。
挑好了画,老人拿着昨日的报纸,就那么轻轻地一卷包好,小心翼翼地扶着一切能支撑的东西,慢慢走回房间。我们听到他喃喃的声音:“我比他们,幸运太多,能有今天,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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