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拐杖
2018年09月10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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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雪飞
  父亲十五岁那年夏天,去山上捡柴,因淋雨高烧不退引起右腿骨髓炎,差点影响走路。好在经过及时治疗后,控制了病情,保住了右腿。虽然阴天时右腿还会隐隐作痛,但能跑、能跳、能走路,已经很万幸了。
  许是那次生病隐藏的病根,父亲五十七岁那年,右腿总是疼,走路多了更是钻心的疼。去医院检查,右腿轻度骨股头坏死。医生建议保守治疗,如果严重了,得置换骨关节。
  虽然父亲没说什么,但是,我感觉出他的不安。父亲开始减少走路,喜欢旅游的他也不出去玩了。他说,我得好好保护这条腿,让你们少操心。
  我给父亲买了单拐,让他走路时拄着,右腿省点劲儿,起保护作用。没想到,父亲摆着手连声说:“不用,不用,我还能走。”
  问其原因,父亲说:“拄拐杖太难看了。”
  记忆中,父亲一直很注重形象。我小的时候,家里生活不富裕,父亲硬是把烟戒了,也得给自己置备几套得体的服装。我记得很清楚,小学二年级时,学校开家长会,父亲去的。当时有不少家长穿着干活的脏衣服就去了,只有父亲,回家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当时,我们班有位女同学还悄悄地对我说:“你爸爸长得真帅!”我听了,为此得意了好几天。
  那时,父亲干农活时就换上旧衣服,平时都是穿得干净整齐才出门,把唯一一双皮鞋擦得锃亮。有一年,我热衷于登山,也学别人买了一根登山杖,据说这样省劲。父亲看到了,不让我用,他也不用,他说:“爬山是为了锻炼身体,你拄着拐多不好看。”
  就这样,父亲坚持没有用那单拐,只是小心地保养右腿。但是,祸不单行。两年后,父亲骑车时不小心摔了一跤,把右腿摔骨折了。父亲痛苦万分。当时,在医院走廊里等待检查时,母亲和姐姐跑手续,我推着移动床陪伴父亲,只见父亲大滴大滴的眼泪滚落下来,张大嘴巴,却又无声地闭上。父亲绝望地说:“这下可完了,我走不了了,成了你们的累赘。”
  我强忍着难过,安慰父亲:“会好的。”却第一次觉得语言是那么苍白无力,我紧紧攥着父亲的双手,想给他一些力量。
  父亲摇摇头说:“我的身体我知道,这次情况不好,大概摔到股骨头那个部位了,本来就有病的腿,这下可不好治了。”
  好在,经过检查,医生说:“摔伤的部位可以做手术治疗。”于是,父亲做了穿钉手术,住了一个月医院,回家养伤。
  为了能够尽快练习走路,父亲这次没有排斥我买来的双拐,他按照医生的要求开始康复锻炼,用胳膊架着双拐在屋里、院子里一遍遍地来回走着,却从不出家门。父亲说,我得走熟练后不用双拐了再出家门,让别人看到我老夏还是好汉一条。
  等他终于甩掉双拐,能用单拐走路了,全家人都很高兴。父亲这次不在乎用单拐走路了,他对于自己还能走路已经很满意了,用单拐就用吧。但是,我还是捕捉到他一闪而过的失落表情,父亲仍然怀念以前潇洒走路的岁月。
  后来,父亲听别人说每天用药酒按摩腿关节能起到活血化淤的作用。他开始坚持天天早晚擦药酒,擦了有半年后,腿不那么疼了。有一次我回家,看到父亲居然能够不用拄拐杖,慢慢地走了。他见我回来了,一遍遍地给我演示着,像孩子般欣喜。
  我看到父亲居然把头发剃光了,身上的衣服穿得也很随意,越发显得老了。
  父亲在家里能扔掉拐杖慢慢走,出门时还是习惯地拿起拐杖走路,父亲说:“你买的这个带座位的拐杖真好,走累了,还能放下来当个圆凳坐着休息会儿。”
  父亲开始与拐杖相依为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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