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向东
三十多年来,每每受到朗月清风的拂照,我就仿佛看到了母亲慈祥的目光,便努力追忆着母亲的音容举止。倘若她能活到今天,也该是银霜满头,慈眉善目的古稀老人了。
有一次,我邂逅一位乡亲,他是邻村人,他仔细地端量我,后又问我,当确定我母亲就是他的启蒙老师时,他一副伤感的神情,叹息道:“郝老师是个多么朴实善良的人啊,她循循善诱地教给我们知识,更身体力行地教我们做人,她体贴学生就如体贴自己的孩子,而我们这些调皮捣蛋的学生,却一次次气得她躲到教室外面哭。”这令我很是感动,一个人在她死去多少年之后,还让人怀念不已,也不枉在世上走了一回啊!
母亲不仅心地善良,她更勤劳刚毅。那时父亲远在省城济南工作,母亲拉扯着我们兄妹三人,在几个公社的十几个小山村里辗转教书,于穷乡僻壤播撒着知识的种子。母亲在本村和邻村教书时,在每天放学之后,常常挑石头到天黑,月圆时能挑到深夜,硬是用那柔弱的肩膀,挑出了三间新房的石头。在那个年代,从事着极艰苦的劳动,却营养极差,生活清贫得如清水一般,常常是稀汤淡水喝了一肚子,却没有多少干货,一个时辰不到就又觉得饿。母亲在小霞址教书时,已患了心脏病。全村四个年级的三十六名学生,由她一个人教。在全村仅有的一个教室里,母亲先讲授高年级的课,布置完作业,紧接着就讲授下一年级的课。这样逐年级逐科地备课、授课、批改作业,很是费心劳神,终于晕倒在讲台上。
母亲经历了十年病痛的折磨,含泪离开了我们。十年里她难得有笑脸。我唯一能忆起她的一次笑,是我以全县第十四名的成绩,考入了县一中重点班,母亲领我到商店买毛毯。王售货员知道母亲多年养病,家境窘迫,问母亲怎么舍得花钱买毛毯。母亲笑着告诉她,儿子考上了全县重点班,要去学校住宿了。她虽然含着笑,但眼角分明有泪,不知是因高兴的还是想到儿子将要离开身边?这一年的冬天,母亲便病故了。那床毛毯,也就成了母亲留给我的一件遗物,我至今仍将它盖在身上。
母亲留给我的另一件遗物,是一个厚厚的本子,里面记满了她为学生写的各种文体的范文。她给学生命题,自己也必写一篇。这个本子对我后来热爱文学并从事文字工作,起了启蒙的作用,我一直珍藏着。
自打母亲病故,家也不称其为家了,母爱没有了,生活完全变了味儿……最不堪那团圆节、除夕夜,对于像我这样有“家”难归的游子,徒有羡慕他人天伦、感叹命途多舛、频添一段愁肠的份儿了。这使我更加倍地思念母亲。
是母亲的人格力量一直鼓舞着我,使我得以在人生坎坷路上,经受住风吹雨打。在我饱尝人间酸苦、世态炎凉之时,母亲的厚道善良是我心中不落的太阳,教我在生活中以人道为本,爱心为上,将心比心,逢事忍让,虑事先虑他人,更不可存害人之心,不以善小而不为,不以恶小而为之。在我工作受误解、遭挫折之时,母亲的奉献精神是我事业的航标,使我公而忘私,任劳任怨,以淡薄名利之心,求取奉献之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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