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世纪的自行车情缘
2018年09月10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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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庆祥
  那是六十多年前的一天,不知道是谁骑着自行车进了我们村,被一群光腚孩子围了过来。从小看惯了吱悠吱悠的独轮推车,这家伙却是一前一后两个轱辘,真稀奇。爷爷说这叫自行车。孩子们掰掰这里,拧拧那里,“当当当”,摆弄出一串铃声,倒吓了一跳;车把手的铁管子像老黄牛弯弯的角,有个孩子用嘴巴贴到管子口胡喊乱叫:“白胡子老头来了!”管子就传出来怪怪的声音。这辆自行车惹得孩子手舞足蹈,高兴得屁颠屁颠的。
  爷爷年轻时,曾在县城经营老辈传给他的银号,见过大世面。他经常给我讲千里眼、顺风耳,最常说的顺口溜就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但电灯电话什么样,我没有见过。爷爷指着自行车轮胎说这是橡胶做的,打上气,骑着轻快。
  第一次见到自行车,第一次听说“橡胶”这个词,现代文明就这样走进山村少年的心里了。
  七岁那年,父亲接我来济南,在南城墙根小学上学,每天几次穿过泉城路。那时汽车少,自行车也不多。可我偏喜欢自行车,看着自行车远去,心里纳闷,它前后两个轮子本来站不住,为什么骑起来就不倒呢?前几天看到一则消息,说国外科学家一直在研究自行车骑行原理,哇塞!我也不算瞎琢磨了。
  参加工作第一天,厂长派我给省机械设计院帮忙。因为路太远,又没有公交,厂长批准我动用“公车”。受到领导重用,咱不好意思说“熊”话,就推着车子出了厂。
  厂子在华山脚下,紧靠小清河,看看河坝上没有行人,我壮着胆子跨上去,使劲蹬了几步,车把一扭,前轮朝了后,一下子把我摔在地上。这是辆大金鹿,车架很壮,车把弯曲,牛皮车座的硬壳硌得屁股生疼。我拍拍土再上,刚蹬几下,脚底下一踩,大飞轮咔叽就止住了,又把我闪下来。摔打了几回,就能掌住车把了。拐到北园路上,我贴着马路边小心赶路,终于骑到济泺路上的设计院报到。
  那年我已经19岁,回家一说,父母为这笨儿子捏了一把汗。
  十年后,我成了家,和妻子每月往厂里储金会存6元钱。等攒够了钱,又淘换了几十张工业券,听说纬四路百货公司自行车到货了,正是我心仪的凤凰牌。那个年代,自行车三大名牌是凤凰、永久、飞鸽。凤凰车俊俏,是年轻人的首选,那电镀把手光可照人,车身的拼音字母镶着金边,铭牌上的凤凰翩翩欲飞。
  新车上路,我总爱掰掰车铃,让清脆的铃声撒它一路,骑不多远就喜欢倒倒链子,链轮哗哗的响声真好听。别看三口之家住着十几平米的一间屋子,睡觉时也要把新车搬到屋里,守着它才睡得踏实。我特别愿意让妻子抱着儿子坐到后座,三口之家,骑着新凤凰进城,北园路和历山路上都留下我欢快的歌。
  有个星期六的傍晚,天下起大雨,我披着雨衣,骑着新凤凰到人民公园(现在叫中山公园)公交站去接妻子。想不到她那天下车早,找了个门洞避雨,待雨小一些就抱着孩子走回父母家了,我却在雨中苦等到最后一班车。想一想,在没有手机的岁月里,人们不知留下多少这样的遗憾。我把自行车推到屋里,借着灯光擦拭车身的泥水,发现车梁的油漆凸起一个又一个水泡,可把我疼坏了。
  一晃又是十几年,儿女上了中小学,我们家的自行车一人一辆,两辆骑着上班,两辆骑着上学,晚上,“鸟儿”归巢,门口锃光瓦亮四辆车子,好知足啊。
  好像一眨眼功夫,我和老伴的鬓发就染上秋霜。儿女都来我住的小区买房成家,四辆崭新的小轿车,停在我窗外的车位上。每天早上,我和老伴目送儿、女、媳、婿按时上班,傍晚又挂着谁还没有回来。蓦然间,想起当年那四辆自行车,它们啥时候被汽车排挤走了?
  本以为和自行车就此拜拜了,不料,从今年春天起,各种红红绿绿的自行车,蝴蝶一样飞到我们身边。那天,看到女儿在微信里发布什么“免费骑行快来抢”的消息,我问这是要抢什么?她说,这是共享单车的推广手段,只要抢着注册就能免费骑5天,上班不用开汽车了。这么漂亮的自行车就停在小区门口,它崭新轻便,骑到哪里就停到哪里,什么时候想骑,用手机一扫,蹬上车子就走。既不怕丢,更不用操心保养,让我们这些白发苍苍之辈看不懂了。
  从见到自行车至今,已经半个多世纪了。和它同时受宠的缝纫机、收音机、留声机都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唯有自行车,尽管依然是两个轮子一架大梁,却一路不停地骑进了高科技时代。我的父亲没看到小轿车开进寻常百姓家,我的爷爷也没有看到自行车的普及。而我这代人,好像被农耕时代的小推车一下子送进了互联网时代,享受着消费购物、文化医疗、交通出行诸多方面的便利,真是好大福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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