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清末济南府城的旧迹,可以到刘鹗的《老残游记》里去找,那里边有济南的青砖乌瓦、碧波柳丝、晶泉清流,还有熙熙攘攘的市井和烟火中的市民生活。沿着刘鹗脚下的石板路,他把我们带进一个风云际会又阴沉窒息的旧时代。一座府城的过往,不独有景致,还有历史的爱恨。这部书实际上是那个世纪济南人的生活史。书写于上海,却孕育在济南。刘鹗客居济南三年,就住在小布政司街,在芙蓉街一侧。
刘鹗来济南那一年是光绪十七年(1891),那时中国正处在近代工业化的萌芽期。
刘鹗从家乡淮安赶到南京参加乡试不第,却极其敏锐地看到了这一社会发展趋势,转而研究算学、测量、绘图等经世学问。光绪十年(1884),他先在淮安开设一间烟草商店,次年又在扬州挂牌行医,然后转赴上海开设石昌书局,勇敢地迈出了经营的步伐。石昌书局采用当时最先进的石印技术,这项技术是由德国引进的,突破了我国传统的印刷工艺。由这种技术印出的印刷品不呆板,精美绝伦,刘鹗的石印为中国之首。
就是这一年,黄河在河南决口,大水漫漶,黄河中下游广袤的地区顿成泽国。刘鹗闻讯,放弃如日中天的生意,赶赴郑州投身到治河大军中,凭着掌握的新兴科学知识,成为千万河工的翘楚。次年决口复垄,刘鹗凭着所学测绘的功底被朝廷任命绘制“豫、直、鲁三省黄河图”。
光绪十六年,三省黄河图绘成,清廷任命他为黄河下游提调,于是他携家眷定居济南,时年35岁。
光绪十九年(1893)八月,刘鹗的妻子王氏在济南病殁。九月他的母亲朱太夫人在淮安过世,他匆匆回家奔丧。光绪二十年春他由淮安返回,接济南的其他家眷返回故乡,算起来在济南定居三年。
大约在这一时期,他著有《历代黄河变迁图考》《治河七说》等著作。公务之余饱览济南城色,与齐鲁大地结下了不解之缘。十二年后他创作《老残游记》,就是从齐鲁大地写起。书中的主人公铁英就是他的影子,城是铁英老残看世界的起点,也是铁云刘鹗看世界的起点。
然而他看到的是什么呢?
他看到了一个顽固维持着旧秩序的清政府和一场世界性的工业革命给积贫积弱的祖国带来的掠夺,一群觉醒者奔走呼号改良,一群昏庸的官员误国害民；改良者备受打压,那些权柄在握的朝廷官员在历史的十字路口醉生梦死,他怎能不发出以上的拷问。
就在这时,屈辱的中日《马关条约》签订,国恨冲天。思念以实业报国的刘鹗向朝廷提出以己之力承办芦汉铁路,即今京广铁路的筑路主张,虽受到两湖总督张之洞的赞赏,无奈清政府不作为,抱负顿成泡影。该年冬又上书请筑津镇铁路,同样石沉大海。
时值公元1900年,是中国近代史上继1895乙未年之后又一个黑暗的年份。这一年刘鹗在上海创办五层楼商场,不料八国联军侵入北京,举国动荡,皇室西迁,京津地区民生涂炭。刘鹗又坐不住了,就像当年停下如日中天的石昌书局投身治理黄河一样,这次他停下利益丰厚的五层楼商场毅然赴京赈济因战争受灾的京津民众。国难当头,这是何等情怀!
八国联军占领京津后,切断江南漕运的粮道,官仓又被联军占据,无人敢去开仓放粮,京津居民一下子陷入无粮绝境。刘鹗毅然挟巨资北上京津,与两地绅商组成赈济会,冒死与联军接洽,从他们手中赎买本属官仓的大米,再平价售于居民,以解京津粮荒。义举持续到1901年,刘鹗奔走在京津两地之间。他不知道,这一切都成了他卖国的罪证。
刘鹗实业报国,矢志不改。光绪二十八年(1902),他与人合资收购浦口九濮洲土地以开发。
光绪三十一年,他受保荐赴京应总理衙门考试,授知府任用。这一年岁暮他又返回济南小住,可见他对这座城市的留恋。
当刘鹗买下浦口九濮洲土地开发权的时候,袁世凯对他出手了,光绪三十三年(1907),颁下密令拘捕刘鹗。这事被庆亲王奕劻发觉,奕劻是参与庚子赔款谈判的总理大臣,深知国之屈辱、国之衰哀,他阻止了袁世凯这次行动。然而好景不长,就在次年正月,刘鹗刚刚组建起“三洲地皮公司”,清政府再次对他出手,将他拘捕,“革职,永不叙用”。流放新疆迪化(今乌鲁木齐),他死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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