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海英
每年春花三月,我回农村老家,总要摘一大包香椿芽回来。
记忆里爸爸妈妈不种什么树,倒是香椿树种了不少。种香椿树,不是为了它能成材,而是因为,这香椿芽是一道菜,是一道长在香椿树上的菜肴。
如今,我和哥哥都进城了,爸妈把香椿树伺候得生机勃勃,专等春日我和哥哥回家来采摘。
所以,每年春天我回老家,我总踮起脚尖来,摘那最高的尖芽。我坦然地摘着,心安理得地摘着,仿佛一棵香椿树就该给出这些嫩芽似的。
多年的摘取,我的手指已习惯于接触那柔软潮湿的初生叶子的感觉,那种攀摘令人惊讶感叹,那不胜柔弱的嫩芽上竟把得出大地的脉动。所有的树都是大地单向而流的血管,而香椿芽,是大地最细微的血脉。
我把主干拉弯,那树忍着;我把支干扯低,那树忍着;我把树芽采下,那树默无一语。我撇下树回头走了,那树的伤痕上也自己努力结了疤,并且再长新芽,以供我下次攀摘。
我把树芽带回城里,放在冰箱里,不时取出几枝,切碎,和蛋炒得喷香,我的丈夫和孩子争着嚷着炒得太少了。
我把香椿放进嘴里,急急地品味那奇异的芳香的气味。浮士德的魔鬼给予的种种尘世欢乐之后,仍然迟迟说不出口的那句话,我觉得我是能说的:“让时间在这一瞬间停止吧!”
不单是为了那树芽的美味,而是为了那背后种种因缘。这可以吃的香椿树,这是象征父亲,也象征母亲养育我的树。
香椿树于人原来可以如此亲和的。吃,原来也可以和树联系如此紧密。就像哺育我的父母,香椿树,以另一种爱的方式,滋养了我的身体。这一道长在树上的菜,让我如此感恩和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