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葆元
上世纪六十年代以前济南城一直有一桩卖黄土的生意。人生而离不开土,从泥土中来,又回归泥土。生活也离不开黄土,居家过日子买黄土干什么?和煤烧。
那个时候没有煤气,没有液化气,也没有蜂窝煤。煤店卖的煤要么是煤块,要么是煤末。家里富裕点的买煤块烧,拮据点的就买煤末烧。煤末填进炉膛就往下落,炉箅子兜不住碎末,炉中自然不起火,就需要把煤末拢成块状,黏合物就是黄土,老济南人管它叫“生土”。这是因为黄土有黏性,一般的泥土不行,地表的土经过种植翻动,在氧化中失去黏性,派不上用场。
黄土和煤的比例一般是一比三,三份煤末加一份土。把煤末圈开,中间加黄土如馅,注水充分泡成泥,使用铁锨混合。没有窍门,这是个力气活,家有后生多被叫来出这把力。黄土和煤末和匀,摊在地上抹平,再划出方格如砖,晾晒若干日,翻开即成煤饼,老济南人管它叫“扎子”。“扎子”摞成堆,便是居家过日子的燃料了。家家户户都离不开“扎子”,除非你不在家开伙。幸亏那时住院子,如果住楼房麻烦就大了,没有地方存放这些占地方的“扎子”啊。
“扎子”催生了黄土的买卖,卖黄土的拉一地排车,装一车土满街吆喝。有买土的,卸到大门外,并不负责运进院子。一车黄土一元钱。那时的一元钱可是值钱,怎么才能说清楚呢?打个比方说吧,白面才一毛八分五厘一斤,你就知道黄土有多金贵了。不是黄土值钱,是力气值钱。买下黄土,又得在院里堆成一个堆,用砖围好,防止雨水冲刷流失。于是院子里又增加了一堆东西,要不怎么叫“大杂院”呢!
卖土人的黄土取自城墙,那时济南城的城墙还没有拆除,城的夯土全是黄土,城墙的砖早被人拆走,土城宛如一条黄龙伴着护城河横亘在城东,有一种残垣的美。取土人就在城墙根处刨挖,刨出一个个洞窟,常常听说上面的土层塌下来砸死人,可是这个生意一直有人做。济南的老城有一半是被烧掉的,我常常这样想。以后出现了煤球,又出现了蜂窝煤,才终结了烧“扎子”的时代,黄土的生意也随之被终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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