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爷爷
2018年04月20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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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舒淇
  爷爷的长相是很平凡的,跟浓眉大眼的奶奶站在一起,甚至有些丑陋。他那黝黑黝黑的皮肤也容易给人留下勤劳的印象。
  爷爷总是起得很早。在爷爷看来,起得早些,干活有力气。他甚至将早起和有出息联系在一起,以至于妹妹如果起晚了,就会被爷爷粗暴地拽起来。每每这时,妹妹会吓得低下头。爷爷瞪着双眼,看着小心洗脸的妹妹,眼睛像牛眼一样,额头上有了青筋,样子像极了庙里的天王。奶奶吓得大气都不敢喘,走到床边,轻轻摇醒还在熟睡的我。
  爷爷不发脾气的时候,就开着他那坐垫都破烂不堪的拖拉机,“突突突”地喷着黑烟,拉着我和妹妹进城去,大包小包的买回家。到家后,爷爷便在院子里支起一口大锅,鸡肉、土豆、白菜一股脑倒进锅里,不一会儿,香味就拱进我和妹妹的鼻腔。
  爷爷喝醉酒的样子最不讨人喜欢。奶奶讨厌爷爷喝酒,怕引发脑血栓,可他总是不听劝,去别人家喝完酒,一步一晃地回到家,把门踹得震天响,进门来又开始谈天阔地,手摆来摆去,说到高兴处眼睛眯成一条缝,咧开嘴憨厚地笑,然后扑倒在床上,呼噜声吵得别人难以入睡。每次奶奶都会数落爷爷,絮絮叨叨个不停。爷爷总是温顺地低下头,一言不发,时不时点下头,表示对奶奶责备的赞同。奶奶走后,爷爷便会看向我,“你奶奶还是很心疼我的”。笑得天真,像个孩子。
  那天爷爷又去喝酒了。
  爷爷这次敲门声出奇地小,奶奶穿上薄衫,一边抱怨一边向外走,爷爷摇摇晃晃地走进门,腮红得好像瓷娃娃,身上全是土,脸上的皱纹里也浸满了土,看着奶奶,“终于到家了”。爷爷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妹妹被突如其来的响声吓醒,躲在我的身后,抱着我。奶奶抖着手打电话。我坐在床上,看着爷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睛紧闭着。救护车的红光和蓝光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我看着病床上的爷爷,脸颊因为高热烧得通红。不似我想象的一般,爷爷身上没有插满管子,只有心电监护仪贴在身上。爷爷的呼吸极其微弱,几乎看不到他胸前的起起伏伏。我看向一旁的医生,“我爷爷是不是很快就要出院了?”医生走出门,摇了摇头,把呆坐在地上、眼睛空洞、满脸都是泪痕的奶奶搀起来。
  “明天下午我让你陈叔叔去接你,穿黑裤子,白色的帆布鞋。”妈妈哑着嗓子嘱咐我一件又一件,我小声应着,好像猜到了什么。
  奶奶家门口放着白纸做的马,院子中间爷爷给我们做饭的大锅被放到了一边。白色的花扎得我眼疼。
  爷爷走的那天,院子里穿着白衣的爸爸和叔叔不知哭了几十遍,奶奶躺在床上,几次哭得休克,后又呆滞地看着窗外,像没有意识的植物人。我抱着妹妹坐在厨房里,妹妹的眼泪落下来打在我的手上,在我那沾满泥土的手上划了一道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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