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莹
这两个老汉,看貌相都该有七十岁以上年纪了。一个长得高、瘦、黑,一个长得矮、胖、白。有四五天了,他俩每天都会并排坐在小区广场里,一边“晒老爷爷儿(太阳)”,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拉呱儿。
此前没见过这俩老头儿,是新搬来的?还是偶尔来儿女家小住?不得而知。
周天下午,好奇心驱使,我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悄悄踱到两个老人近前,想听听他们在聊什么话题。
从拉呱的声调上可以判断,两个老汉耳朵不聋,思维也比较清晰,而且都是有故事的人。
高瘦黑:“你夜来跟我说过,你是有四个孩子来吧?”
矮胖白:“是啊,俩闺女俩儿。你不是也有俩儿子吗?”
高瘦黑:“对哩,俺没闺女,只有俩儿,不如你有福啊!”
矮胖白:“这可说不准咧,好孩儿不在多,一个顶十个。头些年,俺老两口子主要靠闺女养活。老家五天俩集,这个闺女不来那个闺女来。这个称二斤肉,那个送块豆腐,再多少留俩钱儿,俺老两口子熬渴不着。”
高黑瘦:“啧啧,比俺可滋润得多哩!”
矮胖白:“唉,现在不行咧!这两年旧村改造,分了几套房子,都给了儿子,闺女没摊着。俩闺女当着俺的面,抱头痛哭了一场,从此再不上门。这不,俺只有来城里投奔儿子咧!”
高黑瘦:“这就是你的不对喽!当老的不能太偏心,好比靠天种地,说不准哪块云彩下雨哩!儿子待你咋样啊?”
矮胖白:“俩儿子倒还说得过去,就是儿媳妇的脸子不大好看呀!”
高黑瘦:“媳妇是异姓人儿,你又没养过人家疼过人家,儿子过得去就行呗。俺那两个熊儿倒是亲生的,结果还不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呀!”
矮胖白:“噢,不孝顺吗?”
高黑瘦:“儿子媳妇都在城里打工,孙子孙女也在城里上学,就俺老两口子在老家,种点儿地,养几只鸡鸭。头些年咱身子骨硬朗,不用年轻的养活。现在年纪大了,添了不少毛病,不依靠年轻的不行咧。上一个集老婆子犯晕,摔了跟头,给俩儿子打了电话。大儿子头午骑着电动车家来了,说我最近没空啊,让二熊陪娘去医院看看吧。二儿子过午也骑着电动车家来了,问娘还能凑合啵?如果能凑合,就等老大忙完了带着去医院看看。这一集眼看下不来炕了,兄弟俩这才把俺接到城里来,送他娘住了院。咱以前看过《墙头记》,现今轮到自个儿头上了。”
“唉,算起来,还是自己的老伴儿好啊!平时一顿饭能吃两个煎饼,这顿饭只吃了一个,老婆子就会问问哪里不得呛啊?睡到半夜,还得摸索着给压压被子,塞塞被角。”
“是这个理儿啊!早知今日,当初费心巴力,要那么多行行子干啥呀!对儿女,一辈子接一辈子溺爱;对父母哩,却是一辈子接一辈子刻薄。看看咱周围这些人,是不是都是这么过来的?”
广场上,三三两两的人多了起来,东一簇西一伙的,多是老人在逗弄孩子。这些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们,正在享受着“隔辈亲”,余热不减,其乐融融。那两个老汉高一声低一声的“控诉”,渐渐被淹没在这欢声笑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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