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大学的第一堂专业课,我印象真是特别深。老师说,其实李白不是大家想象的所有诗歌都是“浪漫主义”,杜甫也不是大家想象的一直都“忧国忧民”。然后,各举了好多例子。当年觉得好颠覆啊。其实当然是如此。不懂这个,只是因为自己读书少又年轻而已。现在我知道,没有人是一个词可以概括的,一本字典都概括不了。
可是不概括就没办法表达啊。小时候评选优秀学生,大家心直口快,说“丹萍不行,太骄傲了”,当时觉得百口莫辩。你非说李白“浪漫”,人家又能说什么呢?
上星期,娃写了一篇作文,题目叫《春天》,估计是语文课的作业。娃写的文章主旨是说“我们渴望变化,却又害怕变化超出预期”,因而季节的轮回才会给人“巨大的安慰”。先不管文章怎么样,这个逻辑就好复杂,主题又庞大,不太像我们家这种爱玩游戏的孩子写出来的。他懂什么叫“安慰”?而且是要四季轮回来安慰,那你要我这个当妈的做啥呢,只是做饭?搞不懂。
朋友给了我一只狗狗,四个月大的边境牧羊犬。晚上看到它睡在地板上,我就想,会不会太凉呢?要不要盖一件毯子给它?我盖毯子给它,它醒了。在深夜的客厅里,我们四目相对,它不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不知道它需不需要。想起我每次在沙发上睡得好香,我妈偏出奇不意地给我盖毯子,次次吓醒我,醒来后脑仁生疼。
有一段时间,有个朋友和大家说自己可能得了抑郁症。我当时的想法是,一定是工作压力太大了。她自己也认为是工作压力太大了。后来发现是她为治疗咳嗽服用的消炎药有抑郁的副作用,这个概率是非常低的。停药以后,抑郁的症状消失了。
提醒她检查药物的不是我们这些好朋友,而是一个好朋友的妈妈,她听说了这件事情后,给出这个建议。因为这个朋友的妈妈也因为服其他药物,有过抑郁的症状,所以她能第一时间想到是药物的作用。
这个事情的连锁反应是,“原来我妈妈也曾经有过短期的抑郁症状,我完全不知道”,朋友检讨自己,“甚至我认为我妈妈连抑郁症这个病都没听说过”。
也许我们一直努力的方向都是错的,我们总想了解别人,以此为最大的善意,但其实我们几乎不可能了解任何一个人。同样的,我们也不可能被任何人了解。如果不被了解就会孤独,而孤独又是注定的,那么就不该有孤独这个词了。
以前我每次遇到什么困难,好友都会安慰我,陪着我掉眼泪。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了,一边哭一边说,你这个安慰根本无效啊。她说,“是啊,我本来就不擅长安慰人啦。那你说我应该怎么说比较好呢?”从此这成为一个梗,遇到什么事情,好友会问:“你觉得我怎么说会好点呢?”这倒成了最有效的安慰。
其实怎么说都不会好。这世界给我们的温暖,不过是有人想说点什么、做点什么的努力而已。正如我给狗狗盖一张毛毯,狗狗把我的鞋拖着到处跑,虽然彼此都是徒劳,终归也只能爱成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