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山

　　在近日热播的《但是,还有书籍》(第2季)中,镜头记录的第一位主人公是98岁的版本目录学家沈燮元,这位“活到老,学到老”的老人一辈子“泡”在图书馆,被誉为“古籍活字典”
　　纪录片中呈现的沈燮元的一天,是他退休30余年来的一个缩影:早上7点半出发,换乘两趟公交车到达南京图书馆。除了雨雪天气家人担心路滑不让出门,他几乎从不缺席。沈燮元说:“我一辈子未脱离图书馆,我不能离开图书馆,刮风也来,下雨也来,像鱼跟水的关系,我等于一条鱼在图书馆里游,如果脱离图书馆我要死的。”
　　沈夑元,1924年出生,江苏无锡人,1948年毕业于无锡国学专修学校。这所学校初建于1920年,创建人是中国现代著名教育家唐文治,钱钟书的父亲钱基博曾担任该校教务长。这所学校仅存在三十余年,规模不大,但办学别具特色,以中国传统文化为教学和研究对象,特色课程为以经典书籍为题的选修课,培养出了一批学有精擅的专家。这也为沈燮元后来的工作打下了坚实的学术基础。
　　作为国内版本目录学领域元老级人物,沈燮元和古籍打了一辈子交道。1955年沈燮元进入南京图书馆工作,一直从事古籍整理研究。1990年,著名古籍版本学家、上海图书馆原馆长顾廷龙先生曾为沈老写过一副对联——“复翁异代逢知己,中垒钩玄喜后生”,堪称对沈老在版本目录学和黄丕烈研究两方面恰如其分的评价。
　　善本的概念最早出现于宋代,是指版刻书籍的精品。宋代以后,由于雕版印刷业繁荣,同书异本的现象比较普遍,版本目录对学术研究、整理古籍及版本学研究都有重要参考价值。沈燮元曾说:“确定哪一种版本,谈何容易,四个字:博闻广记。”通过观察行格、避讳、刻工、纸张、字体、印章,他能够鉴别出古籍的版本及真伪。
　　作为专家,沈燮元参加了2012年备受瞩目的“过云楼藏书”鉴定会。在古籍善本的收藏历史中,“过云楼”注定是浓墨重彩的一笔。作为江南著名的私家藏书楼,苏州过云楼有“江南收藏甲天下,过云楼收藏甲江南”之称,经过六代人150年的传承,其藏书集宋元古椠、精写旧抄、明清佳刻、碑帖印谱800余种。2012年6月,一场备受瞩目的拍卖会在北京举行,匡时春拍“过云楼藏书”经过八轮紧张竞拍,被江苏凤凰传媒集团以2.162亿人民币(含佣金)的价格拍下。此后虽有北京大学图书馆欲实施“优先购买权”,最终由于南京图书馆与凤凰传媒的联手,国家文物局裁定其“出自江南,理应回归江南”才平息了纷扰。
　　当时南京图书馆专门召集了过云楼藏书鉴定会,特别邀请北京、上海及南京的全国古籍界鉴定权威李致忠、陈先行、杨成凯、沈燮元等,对南图四分之三过云楼藏书进行全面、系统鉴定。沈燮元当时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过云楼藏书之所以那么珍贵,首先在于藏书中很多都是孤本,世界上独一无二,尤其是宋代流传至今的古籍更是难得；其次,过云楼藏书非常神秘,150多年来有关过云楼藏书的研究非常稀少；再次,过云楼藏书的完整性也是其他藏书没有办法比的。
　　除了鉴定古籍善本藏书,沈燮元另一项重要工作是购书,南图有数千种珍贵古籍是经沈燮元之手购入的,包括北宋《温室洗浴众僧经》一卷和辽代《大方广佛华严经》一卷,这两部珍贵古籍均被列入“南图十大镇馆之宝”。
　　《大方广佛华严经》是辽代和尚琼煦为辽圣宗耶律隆绪岳母祈福所制,用金箔研磨的颜料缮写而成,有千岁“高龄”,学术价值极高。据沈燮元回忆,“几十年前,有一回我们得到消息,上海一个私人手中有珍贵古籍出售,赶紧就去了。到了那里,见到一卷《大方广佛华严经》,是辽代的写本。因辽代禁书很严,辽代的刻本流传到今天的都堪称稀世珍宝,写本就更少见了。到了卖家那里,一见到东西,不跟他讨论,不讲价,赶紧买下来。要是一讨论一讲价,那卖家就可能不卖了,或者抬价了。关键时候,就需要有充分的版本知识和判断力。”
　　《中国古籍善本书目》编纂工程也凝聚了沈燮元相当多的心血。上世纪七十年代末,近百年来最为浩大的一次古籍善本书目编纂工程启动了。这项工程前后搜集全国各图书馆、博物馆等七百余个单位13万部古籍善本目录卡片,由40名专家整理汇编,沈燮元就是其中之一,担任善本书目的子部主编。据古籍专家沈津回忆,当时电脑还没有普及,一部书就是一张卡片,整个编纂工程涉及数百个图书馆、博物馆上报的古籍目录卡片,其间要一一核查卡片的书名、卷数、作者、版本以及各项的著录是否正确；此外,各单位提交的卡片规格、体例并不一致,这给他们的工作带来很多不便——在没有计算机、无法智能检索的条件下,专家们只能凭借自身学识,“人肉”甄别。
　　完成《中国古籍善本书目》编纂工作后,沈燮元已经到了退休年龄,他没让自己闲下来,而是继续因编纂工作而中断的清代藏书家黄丕烈题跋集的整理工作。黄丕烈被誉为“五百年来藏书第一人”,最爱写跋,经他评过的古籍大都价值不菲,“黄跋”也因此成为一个专有名词。沈燮元希望能整理出一本更翔实、准确的黄丕烈题跋集,为以后的研究者提供更完整的检索版本。
　　在纪录片的末尾,沈先生面对镜头说:“搞这个东西,有兴趣的事情就开心,对不对?我不想多的东西,我就想书,所以没遗憾。人家讲你要活到一百岁,我说对不起,我说我不想活到一百岁,我就告诉他五个字‘过好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