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莲·吉许女士
2014年12月10日 来源：
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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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里菲斯的电影中,女主角几乎全部是脆弱而美丽、需要人无穷呵护的女人。不知道他是否从丽莲·吉许的身上,真正发现了女性的美丽?
丽莲·吉许的生日比电影的诞生还要早一点,是美国第一任甜心,被称为“银幕第一女士”。她年轻的时候脸庞清秀,身材娇小瘦弱,眼睛里总是带着迷茫和天真,是天才导演格里菲斯最欣赏的女性类型。在他那部永垂史册的伟大电影《一个国家的诞生》中,丽莲·吉许扮演女主角,她的议员父亲和哥哥视她如掌上明珠,她的爱人爱她爱得如痴如狂,她尽可以无忧无虑,天真到“可耻”的地步。所以,当爱人一家被黑人迫害的时候,她竟然会想到一个人去求救于黑人的领袖——尽管她不是不知道他早已对她有所企图。自然,她像一只娇弱的羊那样落入了虎口,黑人领袖关起门来,宣布马上要和她结婚。
她震惊了,那纯洁的眼睛仿佛生下来第一次看到了世界的罪恶,她在狭小的屋子里徒劳地奔跑躲藏,直到无助地晕了过去。她那惊人的美以及更加惊人的脆弱,让观众忧心如焚,他们几乎要站起来大声祈祷,祈祷正在奔驰着赶来拯救她的爱人快点来到。于是,正是凭借着她那因为脆弱而更加尖锐的美,世界电影史上的第一次震撼人心的交叉蒙太奇出现了。
丽莲·吉许另一次出色的表演是在格里菲斯的《残花泪》中,这次她仍然是一个娇弱而美丽的少女,她的拳击手父亲虐待她,一个变态而又瘦小的中国男人迷恋她,在两个男人的拉锯战中,她被父亲打死,而中国男人杀死了拳击手,把她的尸体带回到家中,在她的身边自杀。在那个无可救药的肮脏世界里,她的纯洁和美丽是无辜而高尚的祭品。
前几天看了一部老片子《猎人之夜》,讲一个穷困的父亲,抢劫银行得到了一万块,在警察逮捕他之前,他把钱塞到小女儿从不离手的布娃娃里,然后让十岁的儿子发誓,照顾好妹妹,并且不要告诉任何人这笔钱的下落,连妈妈也不要告诉,“因为她没有判断力”。果然,孩子们的妈妈是一个笨女人,她嫁给了窥伺这笔钱的男人,又因为被发现对这笔钱一无所知而被无情杀死。哥哥带着妹妹和布娃娃坐着父亲生前的小船沿着河流仓皇出逃,被命运带到一个庄园。庄园主是一个奇怪的老太太,她没有自己的孩子,却养育着好几个弃婴,她说自己是一棵茂盛的树,树上有好几窝小鸟。当那个恐怖的男人找到这个庄园的时候,尽管他涕泗交流地自称是孩子们的父亲,她还是马上认出了他的魔鬼本性,拿着枪驱逐了他。
这是一部典型的黑色片,却又有一点先锋的气味,构图讲究,对白简单而又荒诞,有一种古怪而又诡秘的美。当危险的夜晚到来,白天没有得手的魔鬼男人又来到他们的楼下,坐在草地上唱起歌谣的时候,拿着枪端坐在屋内的老太太忽然和他合唱起来,那一瞬间影片的气氛膨胀到饱和的地步,让人久久难忘。唱毕,老太太站起来,毫不犹豫地一枪击倒了男人。
当我忽然发现这个老太太是丽莲·吉许扮演的时候,实在吃了一惊。尽管其五官仍然精致美丽,但整个人已经完全不同。那曾经矫揉造作的脆弱早已经了无痕迹,她那完全褪尽了荷尔蒙的身体如今看起来朴素而刚强。
据说贾宝玉是中国传统叙事文本里唯一的女性主义者,估计是和让王宝钏寒窑苦等十八年的薛平贵以及始乱终弃的张生相比吧。我怀疑他其实是“年轻漂亮女性主义者”,只有年轻漂亮的女性才值得赞美和宠爱,而老年女人除了娘和亲人统统一边去。这简单而粗糙的思维,多少年来一直都没有变。而时间带给女人的东西,绝不仅仅是可以肆无忌惮地跳难看的广场舞。
丽莲·吉许终身未婚,私生活严谨,她和米高梅公司签了影片合同之后,公司曾经想让她爆点绯闻出来以吸引大众的注意力,被她一口拒绝。因此,即使美丽,即使演技出色,她还是被认为是一个已经过气的明星。她由此转向戏剧发展,直到老年才重返电影。她和格里菲斯是一生好友,格里菲斯拍摄《党同伐异》破产之后,这个无与伦比的天才在势利的社会里很快成为人人嫌弃、避之唯恐不及的“公敌”,只有她不离不弃,在格里菲斯的晚年照顾他直到离世,并在自己99岁高龄去世时捐了一大笔钱给美国电影研究院,用来保护和研究格里菲斯的电影。
格里菲斯的电影中,女主角几乎全部是脆弱而美丽、需要人无穷呵护的女人。不知道他是否从丽莲·吉许的身上,真正发现了女性的美丽?
(本文作者为山东艺术学院副教授、电影学硕士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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