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医种种
2016年12月21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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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到四十岁,各种毛病就齐刷刷地找上门来纠缠不休。大夫们说,这是先天不足兼后天失调,难治!幸亏遇到几位名医,那时的假药也还没有普及,我才能在这里喋喋不休……
  我看见那上面早已盖好的图章上的红色字体“心肺正常”。从此,我就丧失了对所谓体检应有的敬畏之心。

  □刘增人
  我是遗腹子,在我出生前半年,先父就被驻鲁日酋畑俊六的飞机炸死了。此后,母亲就天天以泪洗面,我一口母乳也没曾尝过,是沂蒙山区的父老乡亲,用自己的乳汁和煎饼把我养活的。工作以后,政治运动多,粮食定量少,课程排得满,晚间还想看点书报、查点资料、写点什么,于是,不到四十岁,各种毛病就齐刷刷地找上门来纠缠不休。大夫们说,这是先天不足兼后天失调,难治!幸亏遇到几位名医,那时的假药也还没有普及,我才能在这里喋喋不休。
  印象最深的名医,是曾任泰安地区中医院书记兼院长的李兴江先生。因为我们相识时他还不是领导,后来也就不再改口,还是径直喊李大夫,他也从不以为“大不敬”。我有一次得了非常重的感冒,连续几天发高烧,打针、服药都无效。学兄张肇勋中午吃饭时间用自行车把李大夫带到我家,开了三剂中药。吃完两剂就退烧了,第三剂后就可以上课了。我去医院道谢,李大夫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极其平淡地说:那病,它该好了。我从泰安奉调到青岛,车票已经买好,不巧小女儿也发烧,自行车上坐不稳当。我去医院向李大夫述说了病情,也没有来得及望闻问切、验血拍片,就开了三剂中药。上车前服用一剂,在车上服用一剂,到青岛最后一剂,竟然痊愈。我逢人就说中医里真有能人,但不少朋友只是一笑作罢,不置可否。
  据说李大夫其实并无名牌大学毕业、硕士博士的资历,从小就在药房里当小伙计拉药匣子,是在一个偶发的奇迹中一举成名的。话说某日,一家人从大医院哭哭啼啼把一位僵硬了的亲人抬出来,大夫说回家安排后事吧。那位病人也确实“毫无生命体征”了。也许是家属哭得悲悲切切,围观的人不少,李大夫经过,拨开看客,仔细观察,说你们如果相信我,就如此这般地治疗,不相信我马上走开,权当一句话没说。家属们信从这位少年的诚恳,按照他的路数治疗,居然一天天好了起来。从此李大夫的名医事迹就在街坊邻里流传开来,奇迹也不断地被证实。李大夫于是从拉药匣子的小伙计改为坐诊开方的先生,后来被保送到省城的中医学院进修。实践经验插上医学理论的翅膀,就迅速成为那时泰城中医界举足轻重的著名专家。
  青岛不同于泰安,这里是更大的城市,有更多医院与医生,见识的名医自然也越来越多。但印象最深的有三位。
  第一位是检验科的。那时创建伊始的青岛大学还没有X光机,查体需要转好几路车到非常有名的大医院。等在检验科门外半天,终于听到我的名字,一扇玻璃窗,把我和医生分成两个世界。只见窗子里边,坐一位体面的男医生,旁边是一位年轻的女士,两人的谈兴正浓。我正不知所措,听到口令说,脱掉外衣。好,脱掉外衣。抽下皮带。好,抽下皮带。一不小心,皮带滑到地上了,我弯腰去取,还没有走上机器,抬头看见男医生一边对女士笑着一边啪地一声盖了图章,然后笑眯眯地一面看着女士一面指令我:吸气,向前……转身,向后……好了,来拿报告单……我看见那上面早已盖好的图章上的红色字体“心肺正常”。从此,我就丧失了对所谓体检应有的敬畏之心。
  第二位就是《齐鲁晚报》12月15日C05版报道的青岛市海慈医疗集团骨伤诊疗中心主任兼脊柱外科主任陈德喜大夫了。
  我们的相识其实非常偶然,一次旅游,不期邂逅,于是成了互留电话的朋友。这种朋友,实在太普通——从来没有一起吃过饭,从来没有互相到家里去拜访,从来没有互相赠送过任何礼物,从来没有以任何私事相托付……最密切的交往,也就是每年元旦或春节互相发个短信祝福安康吉祥而已。这种朋友,和世间通用的含义,相距何止万里!但是那年初冬,清晨我忽然无缘无故摔倒在地,爬起来后发现右腿痛得根本无法走路。到电脑上查询这方面的专家,最先查到的居然就是他!打听明白他坐诊的时间,带足了钞票,准备去做各种检查。有退休的医生朋友发短信告诫说,现在的医院,远看像天堂,近看是银行……我这样想:既然是自己有了病,又是去人家这一亩三分地求助,就一不能心疼钱,二不能怕折腾。到得诊室,他一看是阔别多年的“朋友”,刚洗完手就走过来扶我坐下。先问病情,再上床按压。让我褪下棉裤,我褪不了,他帮着褪到臀下:先抬抬腿,很好。再弯曲膝盖,很好。这里痛不痛?这里酸不酸?这里胀不胀?……检查一过,我等着开单子做检查,验血啊,拍片啊,CT啊,核磁共振啊……不料他却让我坐下,拿起诊疗桌上一具能够活动的脊椎模型,告诉我正常的脊椎是什么样子,我的脊椎现在是什么样子:你病象在腿,而病根在腰,腰肌受凉,发炎肿胀,压迫神经,于是有了症状。他开了十剂他们科室自己配置的“苏红透骨散”(每剂10元),吩咐用食醋泡透加温,在患处用纱布铺底,敷上药膏,再开启红外线灯照射。每剂用两到三次,每次烤半小时。然后做“小燕飞”“踮足”等运动。他一再强调:锻炼重于治疗,靠医生不如靠自己。然后意味深长地说:放心——不会瘫痪。药用了一多半,我就基本正常行走矣。
  后来我一有机会就宣传,有人相信,有人不信。但请他看过病后的朋友都说:现在还有不拍片子不做CT就可以诊断的骨科医生,实在不可思议!
  第三位是神经内科的专家。去年春天,我发现自己变了:坐着就打盹,躺下睡不着,心想着张三偏说成李四。“审美”也出了问题,一见那种婆婆妈妈哭哭啼啼上午结婚下午离婚而且万千苦难集于一身的连续剧,嗓子眼里就像塞进一大把辣椒,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北平无战事》则看多少遍都有兴趣。可就是记不住演员的真实姓名,只好用方行长、何校长代替——这都不要紧,最苦恼的是不知不觉有时口水就流出一滴或几滴,自己却往往不知道!万一面前有位不太熟悉的客人,这多不好意思!老伴说你这是病,得治!于是拐弯抹角找到一位神经内科的专家,一看到那满头的白发、慈祥的面容,我就放心了。于是,先做脑多普勒,没事。再做脑CT,也没事。专家指着片子对我说:人的脑壳是密闭的,你这里有间隙,就得有汁液来补充——是老年病,不过不严重。我问,这是不是人们常说的脑子进水了?他回答说,你可以这样理解。但我最担心的是流口水怎么办,他指示曰:你擦擦吧。
  (本文作者为著名学者,青岛大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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