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怕墓穴吗?你怕死人吗?你怕骨头架子吗?我就喜欢骨头架子,抱着龇牙咧嘴的人头仿佛抱着“天上掉下来的林妹妹”。
我是干什么的?考古的。你不知道,考古人员钻入阴森可怖的墓穴中若找不到骨架和骷髅头,那个失望简直就像猎人埋伏几天就是不见猎物露头。且听我讲两个小故事。
1993年,微山湖中的微山岛挖蓄水池时露出8座汉墓,我闻讯后立即乘船去微山岛,乡文化站的两位同志领我到了现场。村民已弄坏几座墓室,村支书保护了出土文物,有钱币、铜带钩、铁剑及30余件陶器。我们把第8座石椁墓的石挡板撬开,骨架较完整,我钻进去先抱起骷髅头递出墓室,在骨架的胸部取出铁刀和一串钱币。
爬出墓室我对文化站的同志和村支书说,足箱一定有陶器陪葬,但先要弄烂里边的石挡板才能摸到文物。村支书说墓上是3米的土层,再挖土太难,咱用木棒和石头试试,便找来一根粗棒,我们一齐用力捣破里面的石挡板,但因用力过猛将墓盖石原有的几道裂缝震得更大了,盖石摇摇欲坠。
村支书请缨要冒险钻进去。我拉住他说,我砸死了,上级付给丧葬费,你出了危险,那可是巨资了。文化站的两位同志劝阻道,总不能拿命换文物吧?我说不拾掇干净我心不甘,万一我砸死墓中,是我自找的,你们如实向文化局汇报。
我胆战心惊地爬向死亡线,听天由命吧。黑暗中匆匆摸到陶器传递出来,计有陶罐、鼎、盒、仓、磨、灶、釜等8件。来不及拍照、绘图,他们抓住我的双脚使劲拽出来。我连累加吓,汗如雨下,再一摸双眼,叫一声坏了,眼镜掉里边了。文化站的同志愠怒道:你还要钻进去找眼镜?
2003年到2005年,我们在微山岛发掘百余座西汉、新莽、东汉时期的墓葬,获得大批银、铜、铁、铅、木、蚌、陶、青瓷质文物。由于多数墓室在汉末被盗掘而进入淤土,骨架多不完整。
36号墓保存最好,打开盖石,一具完好的骨架躺在墓中,我和文化站的同志跳入墓室在头骨处寻觅到玉琀、鼻塞、铁簪,胸部有钱币、铁削、铁剑,又在足箱取出十多件陶器。
面对完整无损的骷髅头,我心里问到,你老人家是躬身耕作的农夫,还是告老还乡的兵卒,或是亭亭玉立的美女,抑或是行贿受贿的贪官?不论你生前争权夺势,买官卖官,受贿上亿,权色交易,别墅几套,到头来还是躺在黄土下,身外之物也没带入墓中,“荒冢一堆草没了”。别问好人歹人,把你老人家的头抱出来再说,看那牙齿,亮而无损,是我考古几十年见的最好的一颗头骨。回到办公室,我用清水给它洗脸、刷牙,最后恭恭敬敬小心翼翼地放进玻璃罩。
我如果不对古墓、骨架痴迷,那怎能将几千年的历史文化发掘出来?如果不对骨架如此亲切、钟情,那怎能探讨古代葬俗民风?如果不对骨架竭力保护,那怎能将湖中小岛承载的博大精深、儒道思想的汉代丧葬文化通过学术刊物向海内外宣传?今天想来,我为考古事业付出的呕心沥血、舍命拼搏是心安理得、问心无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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