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明明
瓦西里·米哈伊洛维奇·阿列克谢耶夫(1881-1951)是俄罗斯及苏联时期伟大的汉学家、苏联科学院院士。上世纪之初,他先后三次到中国学习、考察和讲学,翻译了大量中国古典文艺理论和经典名著,如刘勰的《文心雕龙》、蒲松龄的《聊斋志异》等,确立的“汉学”体系在俄国和欧洲影响巨大。1907年阿列克谢耶夫和他的老师雇佣摄影师、拓印师等对中国5个省份进行考察,在其撰著的《1907年中国记行》一书中详细记录了他们游历济南的情景,作为一个西方学者,从他的视角给我们展示了一幅百年前济南的素描画卷。
济南是座“富裕而独特的城市”
阿列克谢耶夫一行于1907年6月7日傍晚到达济南。但是进城后才发现,为了能够按时关闭城门,当时济南的客栈一般都坐落在城门外,所以他们走遍了全城也没有找到可以住下的客栈。
第二天,阿列克谢耶夫迫不及待地饱览济南的城市风貌。济南给他的第一印象是“一座富裕而独特的城市”,和当时中国其他省会城市一样,能够看到旧中国那种古老传统的社会生活还在延续。几条小河从千佛山山麓流到城里,到处可见的泉池和流出的泉水汇流到护城河中。而在巡抚衙门和一些园林建筑里,会把有泉水的地方就势建成一些漂亮的泉水池。
阿列克谢耶夫一行受到时任山东巡抚杨士骧和洋务局官员的接待,当时的巡抚衙门就是现在的珍珠泉大院,给他的印象非常气派:“简直就是一座宫殿,衙门大门上张贴着巨大的门神画,院内平房、回廊、空地、凉台等一应俱全。”巡抚衙门里有很多泉水和大理石砌成的水池,有一座欧式建筑,客厅里面中西合璧的风格引起了他的注意,墙上的挂钟,挂着完全对称的两座,欧洲式样的家具却依照中国的风格摆放,他感觉非常有意思。
阿列克谢耶夫提到当时刚刚开埠不久的济南商埠区:“紧靠城边的铁路沿线有一排欧式的建筑物。可以见到许多从青岛乘火车来到这里的欧洲人,我们坐在马车上观赏,人们对我们指指点点,评头论足。”从这些记述中可以看到当时济南的商埠区已经初具规模,商业贸易和城市环境设施都开始走向现代化。
阿列克谢耶夫概括济南市容的特点是:既有美丽宏伟的木质建筑,也有肮脏和破烂的旧街区,在一些简陋的楼房里可以看到摇摇欲坠的楼梯。主要的街道都是由石板铺就,坑洼不平,垫了土的人行道肮脏不堪,随处可见行色匆匆的下层平民。
点评千佛山的“围墙文学”
阿列克谢耶夫到千佛山游览后如此记述千佛山的景色:“到处都是佛寺和古树,所经过的崖壁和寺院的墙上有很多文化名人的题字和诗句。”阿列克谢耶夫认为这些“围墙文学”与俄国的有较大差异,中国的墙壁或摩崖题字内容很严肃,不会让观者看了感到不自在,这方面的确不同于俄国和欧洲墙壁上那些低俗的涂鸦。
关于千佛山,阿列克谢耶夫还特别描述了“齐烟九点”坊,对于这座中国传统风格的汉白玉牌坊印象深刻,并记录下唐代诗人李贺《梦天》诗句:“遥望齐州九点烟,一泓海水杯中泻”。
他们进入兴国禅寺后,受到寺庙住持和僧人们的热情接待,阿列克谢耶夫从寺庙的禅房中看到了整个济南府的景色:“到处绿树成荫,被远处的群山所包围,开满荷花的大明湖就好似一个碧绿的圆点。”对于千佛山上众多的摩崖石刻,他认为千佛山不负“千佛”之名,崖壁上开凿的大大小小的洞中有许多姿态各异的佛像,施以彩绘和描金,旁边还有题字。
对于济南的泉水,阿列克谢耶夫的书中多次记述,首先是位于巡抚衙门里的珍珠泉:“清澈的泉水从地下喷涌而出,流进大理石水池。”漫步在济南的街巷里,他被这种“家家泉水,户户垂杨”的城市风情所倾倒,街巷里流出的泉水,汇流到小河里,最后流进大明湖。在泉水汇集的护城河里有许多老百姓正在里面洗衣服,众多的孩子们在嬉戏玩水。
6月13日,他们一行游览了大明湖。阿列克谢耶夫对于大明湖的美景大加赞赏:“大明湖确实引人入胜。如果芦苇再少一些,而多一些荷花,就更妙了。总之,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美轮美奂、富丽堂皇。有舟楫、亭台、寺庙、题咏,曾几何时,为消磨大量的闲暇时光,达官贵人几乎整日在这里设宴饮酒,醉生梦死。这就是被诗人们不断赞美的大明湖。”
6月14日离开济南后,阿列克谢耶夫一行还仔细考察了长清的孝堂山郭巨墓和灵岩寺,之后他们又继续南下游历了泰山和曲阜等地。
抄录市井大量店铺招牌
阿列克谢耶夫把中国的民间文化作为他的学术课题进行深入研究。在民间司空见惯的年画、春联、楹联、店铺题字、碑刻,在当时的中外学术界是不被重视的。阿列克谢耶夫却对济南街市上所能见到的有文字和图画的东西充满兴趣,在济南停留的七天里,不管是坐车还是徒步行走,他总是紧张地搜集、记录,作为他汉学研究的第一手素材。
阿列克谢耶夫认为济南的市井生活充满了鲜明的贫富对比,有无所事事的富家子弟,也有繁重劳作的下层民众。阿列克谢耶夫对中国下层老百姓的苦难生活抱有同情之心,他喜欢和普通人交谈。在济南的街头,他同年迈的老人、车夫、乞丐攀谈,并赞赏济南人的彬彬有礼和友善。
在济南坑洼的街道上,阿列克谢耶夫看到当时济南流行的一种人力运输工具——独轮车,车夫推着这种车子,或载人或载物却能够快速而麻利地行驶。
市区街道两边有大量题字的店铺招牌,阿列克谢耶夫提到一家名为“天力店”的专门售卖神像的店铺,他把店里所售的所有神仙塑像的清单目录都记录下来。还有,经营茶叶店铺的招牌上写着“碧螺春、香茗、本号生意遍布全国”；算命的招牌上写着“有求必应”、“神机妙算”；卖酒的铺子和饭庄的招牌上画着马匹,伸长了脖子贪婪地用鼻子嗅着,寓意“酒菜如此之香,连马都停下来不走了”；鞋店的招牌是在木板上画一双鞋,鞋的下面画上云彩,寓意“穿上我们的鞋,就像腾云驾雾一般”；有的店铺出售为女人做假发用的马尾,其招牌上会画一些流行的发型；“画店”的画师为死者入殓前画黑白像,称为“随影”,留待其家人日后祭奠使用。
由于阿列克谢耶夫热衷于研究中国民间文化,所以他更多的是从民俗民间文化生态环境的视角来看济南,他留下的文字记述和图片资料,为我们了解和还原清末民初的济南市井风情提供了真实可靠的资料。阿列克谢耶夫以一种尊重、亲善的态度对待中国下层民众,以一种科学、平等的态度研究中国文化,这使得他的考察研究充满了国际人道主义的光辉和跨文化交流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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