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
2015年09月17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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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庆

  小姨是我母亲的堂妹,是六姥爷最小的闺女。小时候去姥姥家经常见到她,喊她小姨的时候,她也不回应。她从来不喊我“外甥”,大概不好意思。她比我小两岁,也算是同龄人。 
  上初中的时候,小姨和我编在一个班。从不与我说话,我却“小姨小姨”地喊得比蜜浆甜。小姨只是笑笑,从不以长辈自居。她有时喊我的名字,不以长辈喊我的奶名。小姨在班上从不多说话,性格显得有些内向。 
  初一的时候,小姨辍学回家。为奔一个好前程,小姨到吉林投奔他的哥哥。他哥哥在吉林驻军是一个基层军官。在故乡人眼里,堂舅是一个有出息的人。小姨投奔他,也正因为如此。 
  堂舅没有能力安排小姨的前程。在那个年代,一个农村女孩,想到城里混个前程,除非堂舅手眼通天,否则以一般人的能力,简直是痴心妄想。小姨在堂舅家住了大半年,成天无所事事,还增加堂舅负担。堂舅家的月粮,总是不够吃。堂舅说不出啥,可那个堂舅妈却是有意无意甩脸子给小姨看。堂舅看在眼里,却也没法说啥,一个是自己亲妹,一个是自己老婆。两头让他都无法取舍。 
  为减轻家庭经济压力,堂舅决定将小姨嫁去吉林农村。因为堂舅知道,吉林农村比家乡农村更容易让人吃饱肚子。那年头,吃饱肚子大概是人的第一需要。有了这个想法,堂舅经常在小姨面前说东北农村的好。把小姨说得迷迷糊糊,同意在吉林农村找找看。小姨原先想嫁在城里的想法,简直如上天摘月。首先户口不好解决,城里人不敢要。嫁个岁数大的老男人,小姨又不甘心。 
  于是,堂舅找到我的亲舅舅哥儿俩商量,给妹妹在农村找对象的事。两人都不是农村人,唯我亲舅舅认识几个农村人。在两个舅舅的安排下,小姨看了几个,都让小姨不可心。小姨的性格虽然内向,但心气很高,在家乡的公社里,是全公社乡花。许多条件好的人想求,还没来得及,小姨就上了东北。 
  看看在东北找对象也不容易,小姨决定回家乡。人总是怀揣着梦想去追求,最后在追求中看到自我。于是,在一个浓雾笼罩江城的早上,两个舅舅送小姨上了火车。此后拍了一封让家里接站的电报。一个星期后,舅舅们接到家里电报,没有接到小姨,也没有小姨的任何音信。两个舅舅慌了,明明送上火车,怎么会丢了呢?小姨能上哪里去呢?从此杳无音信,一晃二十多年,小姨人间蒸发了。
  两个舅舅,从此背负着一生的愧疚。 
  又过了十多年,六姥爷突然收到一封发自济南的陌生电报,让六姥爷派人接站,六姥爷感到奇怪,但还是派人去,接回的竟是小姨和她的丈夫,还有她三十多年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 
  原来小姨在火车上认识了一个到北方出差的和堂舅一样的基层军官,二人在火车上处起对象,胆儿大的小姨竟跟着那军官下了广西。那时的广西前线,正在和越南打仗。小姨有意不和家里联系。直到自己年岁大了,才想起回家乡看看。带着丈夫和孩子乘飞机到济南,再从济南转回家乡。家乡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两个舅舅听信,风急火燎地赶回家乡,拉着小姨的手,喊一声“妹妹”,泪水像决堤的河,那个哭啊,我亲舅舅竟哭出脑出血。兄弟俩几十年背负着的罪恶感,随着妹妹的突然出现,瞬间化成汹涌的江河。接下来小姨“送走”堂兄,我的亲舅舅,之后小姨跪在坟前久久不愿离开。她同样为自己当年负气而深深愧疚。 
  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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