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日,在日本东京,人们通过户外显示屏观看日本明仁天皇的视频讲话。 新华/路透
本报记者 王昱
“天皇比我还小一岁
为啥不能努力下?”
仔细分析起此事的来龙去脉,你会发现很有意思,7月13日晚上,天皇有退位意向的报道突然传遍了全日本,日本各大报纸都做了相关报道。紧接着日本宫内厅又出来辟谣。而后又是一轮“新闻翻转”,天皇有意退位的消息才最终被证实。
不过,从7月中旬各方的反应来看,你大约就能猜出这位“今上天皇”可能确实动了退位的心思。先是在蒙古国参加亚欧首脑会议的首相安倍在被记者追问此事时黑着脸回了句“无可奉告”,而后又是日本国内保守势力嘀嘀咕咕地说各种有的没的。
在这一片右翼们的欲说还休中,前东京都知事、“右翼中的战斗机”石原慎太郎话说得最直白。他在接受《产经新闻》采访时是这么说的:“我今年已经83岁了,还在为日本的事业而奋斗,天皇陛下比我还小一岁,怎么就不能‘努力’一下呢?”
在日本文化中,“不努力”是相当严重的毛病,说你“不努力”有些情况下甚至比骂你还狠,因为日本人觉得笨不要紧,勤能补拙嘛。所以石原说天皇“不努力”,这其实是个很严重的指责,如果真的退回石原慎太郎所神往的明治时代,光一个“大不敬”的罪名,估计就够让他剖腹谢罪几百次的。
表面上看,对天皇“不努力”的指责很可笑。如今的日本早已不是战前那个帝国,天皇并非“神圣不可侵犯并且总揽统治权”。按照二战后制定的《日本国宪法》,天皇只是“日本国的象征并且是日本国民统合的象征”,连英国女王挂名国家元首的地位都没有,说白了就是个吉祥物般的存在。
而以“吉祥物”而论,明仁天皇的任务完成得是很好的。自1989年接班以来,天皇到世界各地积极开展访问活动,去过中国、韩国,最近还访问了菲律宾和帕劳。在这些国家的土地上,天皇回顾历史,反思二战。尤其是近几年来,说明仁天皇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安倍造成的国际紧张气氛也不为过。如今老爷子八十有二,已经超过了日本男性的平均寿命,在日本平民老人拿着高额养老金颐养天年时,这位动过两次手术的天皇还忙着给日本到处撑门面,确实有点不人道。
想借天皇助推“右转”
明仁不愿趟浑水
那么,这个“模范皇上”想早点退休,又碍着日本右翼什么事了呢?这事儿得从短期和长期两方面分析。
从短期来看,明仁天皇如果急于退位,可能挤占安倍政府的“改革空间”。在8月8日公布的演讲中,明仁天皇开篇就说“再过两年就是平成三十年了”,按日本皇室一贯含蓄的表达方式,这样说的意思就是暗示他想到时退位。如果真是这样,这意味着日本需要在这两年内修改一系列法律,甚至可能要修改宪法(最新民调显示,80%的日本民众认为天皇退位需要修宪)。这是个相当大的工程。在日本,如果要修改法律尤其是宪法,需要通过国会审议批准,而日本国会召开的时间非常有限,到点如果提案还没审议通过只能拖下去。
最近两年,安倍为了赶在民众对他尚存幻想时尽快实现“国家正常化”,屡次闹出“超长国会”、“通宵国会”这类笑话。在自己的“改革方案”审议时间都这么紧巴的当下,安倍自然不想让天皇退位的事儿插进来挤占宝贵的国会时间。
从长远看,把天皇地位重新推到二战以前的那个高度,一直是日本右翼的梦想。安倍在2013年时,就曾借某仪式之机高喊过“天皇陛下万岁”这种帝国时代的口号。然而这样做的前提是要重建天皇在民众中的威信,战后天皇地位在日本一度被打得极低,上世纪70年代,日本左翼学生甚至喊出了“废除天皇制”的口号。而近些年来,天皇威信有所上升,这位天皇外表和善,又没有其父裕仁那样发动战争的履历,似乎很符合“中兴之主”的标准。石原慎太郎所谓的“努力一下”,其实就是想让天皇借着他的威信,多把天皇地位往他们梦想的方向推一推,孰料天皇却借口年老要撂挑子,右翼们当然要失望。
那么,明仁天皇是不是有意给右翼使绊子呢?这种想法恐怕有点一厢情愿。从明仁天皇的性格来看,他是一个谨小慎微的人。少年时代他是听着美军炸弹爆炸声长起来的,青年时为了“一旦‘有事’,能找份工作”曾发奋学习,大学写的论文数量够五个博士毕业；上世纪70年代听说伊拉克发生政变推翻了王权,惊得把手里的茶都洒了,喃喃哀叹“这就是我的命运”。这么一位天皇,说他想置身事外、不愿陪安倍趟浑水,的确很有可能,但说他拼上一把老骨头、构思了一场与右翼首相的“宫斗大戏”,恐怕高估了天皇的胆略和觉悟。
也许与他“平成”的年号一样,明仁就是这么一位向往平平常常过日子的天皇,此次他宣布生前退位,在日本右翼的眼中确实有点“不努力”甚至“扶不起”,但对于日本人民来说,与“雄才大略”的“雄主”相比,摊上这样一位“不努力”的天皇,反而该算是件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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