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不懂事,对母亲的怨恨多。长大离家后,缺少了依赖,对母亲的思念多。成家育子后,体会到了做父母的不易,与母亲聚少离多,对母亲的歉疚亦越来越多。
母亲是个乡下人,大半辈子生活在沂蒙老区,一辈子愿吃苦也不怕吃苦。早年,与参加抗美援朝受伤回国,又从部队复员回乡的父亲结婚时,家里穷得叮当响,不仅生不起孩子,像样的日子也没过几天。进入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自打生了我们仨姊妹后,正赶上生活困难时期,日子过得更紧巴了,几近到了难以维持生计的地步,真可谓度日如年!
在我的记忆中,从来就不知道母亲是几点睡、何时起的,她好像是铁打的一样。一年四季,看不到母亲的时候,她总是在田里、在风里、在雨里；看到母亲的时候,不是做衣,就是做饭,里里外外,操持家务,伺候一家老小,留下的总是忙碌的背影。
母亲不拘小节、豁达开明,愿意帮人助人,一辈子不曾与东邻西舍吵过架、红过脸,偶尔受了委屈,也从不计较,若实在撑不住了,一般会找个没人的地方,痛哭一场,独自把苦水、泪水咽在肚子里。
九十年代初期,我们仨姊妹陆续工作后都进了城,在我们的一再劝说下,母亲才依依不舍地别离乡土,搬到了城里。进城后,母亲也一直保持在乡下时的习俗,从不偷懒,一个接一个地把我们兄妹仨的四个孩子,从出生一直照料到上小学。在城里生活了二十多年,母亲出门靠走路从不坐车,进家从不停歇,一天到晚,不是洗洗涮涮,就是买菜做饭。为了不花冤枉钱,母亲买东西从来不进超市和商场,不是与小商小贩讲价钱,就是到附近的路边店和早市购买廉价的。本来,让母亲进城,是想让她享享福,可事实上,母亲不仅没让我们照顾她,反而让我们省了那么多的心,让我们有了更多的幸福感。
三年前,在一次多年少有的查体中,母亲查出了晚期癌症。为了减缓她的心理压力,我们晚辈没敢透露实情,骗她住进了医院。从没住过医院的母亲,便开始了与医院的频繁往来。可每去一次,都要与她执拗许久,表面上,母亲说怕见白大褂,实际上,她是心疼钱。
从去年下半年起,年逾83岁的老母亲,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春节假期将尽,我隐约感到母亲已时日不多了,便趴在她身旁,抓着她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一口一声娘,道出了她的病情和我们难以割舍的留恋。
让我意外的是,母亲不仅没有惧怕,且宽慰我说:人早晚是要走这一步的,你们一定要想得开!你们孝敬我、服侍我,让我晚年有尊严,使我过得很开心!特别是你们在不同时期结交了这么多好亲戚、好朋友,逢年过节,都来看望我；我生病后,医生、护士无数次送医送药到床头……这些满满的爱,使我到了天堂也难忘!
真没想到,就在我执行部队任务之际,母亲一眨眼就离开了人世。我在50多岁的年纪上,成了没爹没娘的孩子。没能见上母亲最后一面的我,留下了终生的遗憾,但愿娘亲在天之灵能够原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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