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接麦子回家
2017年06月15日  来源:齐鲁晚报
【PDF版】
   □李炳锋
  又到麦收时节。现在麦收场景很少看到了,可过去的麦收,永远是脑子里抹不去的印记。
  芒种前后,几场南风刮过,麦儿黄了,农人笑了,田野里沸腾了。庄稼人说:“三麦不如一秋长,三秋不如一麦忙。”所以又把收麦叫作抢麦。为了抢麦,出门在外的回来了,学生放假了,亲戚朋友赶来了,甚至正处在热恋中的青年男女都停止了来往,为的是最大范围地集合力量,确保麦子颗粒归仓。
  天,刚刚露白,布谷鸟叫过头遍,农人们就起床了,心里涌动着甜美,奔向那金灿灿的田野。田间地头还被浓浓的晨雾笼罩着,如孩子们那惺忪的眼睛。嚓,嚓,嚓……是镰刀的声音,收割开始了。割麦的男女挥舞着明亮的镰刀,弯着腰,争先恐后地游动着,就像一只只在芦苇里穿梭的鸥鹭。一片片麦稞倒下去,倒下去,接着是一捆捆麦个出现了,前者是壮劳力的成果,后者则是老人和孩子们的作品。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天亮了,劳作的人们终于可以站在田边地头,伸一伸那早已酸疼的腰,擦一擦那浸透了衣衫的汗水,嘘一口长长的气,回望那一行行一捆捆还泛着青绿的麦个,虽然困乏,但脸上还绽放出一朵朵花儿。再看看那群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孩子,转眼间已趴在麦个上睡着了,手上是被麦芒扎出的片片血点。
  这种场面延续着,直到田里的麦子全部放倒、捆好。不过,这仅仅是麦收的开始,紧接着是在短时间内把麦个儿运到麦场里。路上是忙碌的车辆和人群,拖拉机,马车,驴车,地板车,小推车,肩挑的,背扛的,人抬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八仙过海,各显其能。人们只有一个目的,趁着天晴,不吃饭,不睡觉,赶快,赶快地把麦子抢回家!从割到运,环节是极短的,短得几乎是眨眼的工夫,为的是防止眼看到手的粮食发生不测。
  意外偶尔也会来,遇到下雨,未割的麦子还好,要紧的是地里那没运出的麦个。一旦天上突降雨点,不论在何时,即使刚刚睡下,只要听到街上的锣响、钟声,农人们马上就疯了似的拿着塑料布、帆布、草苫……一切能遮雨的物什,向田间飞奔,力争赶在大雨的前头,去保卫自己的果实。可有时老天是无情的,是不理解他们的,这边刚刚跑出家门,那边就大雨倾盆了。人们明知没了指望,还是不停地往田里跑。到了,到了,总算到了地里,可一切都变得徒劳,一年的心血,一家老小的口粮,顷刻就化为泡影。此时,另一场雨又下来了,那不是雨,那是农人的泪。
  这种情况是少的,少得可以不计,可以不提,那就着重说说麦场上的场面吧。
  麦子入了场,人们要先一把把地梳理麦稞,把麦穗剪下扔到麦场的中央,让阳光暴晒;去掉叶子的麦稞变成了麦秆,重新捆好,优等的编成麦辫,稍差点的麦秆则用作修盖房顶,虽说不上经久耐用,可也冬暖夏凉。
  麦穗晒干后,第二道程序就是脱粒了。最原始的方法是人拉石碾。中午的骄阳下,三两人一组,前后相接,绳绳相连,协调用力,拉着石碾在麦穗上一圈圈地转着,碾着。等待替换的人,会在麦场的边缘数着石碾转动的圈儿,身旁是刚从井里打上的水,放上几粒糖精和几滴醋,酸甜清凉。汗流浃背的拉碾者,盼的就是赶快转够数,能趴到水桶上痛痛快快地喝上一肚子,那个过瘾,不知道比现在的可乐、冰淇淋甘甜多少。因为有糖水的诱惑,无形中就加快了拉动石碾的速度。拉碾,喝水,喝水,拉碾,交替着,更换着,直到把麦穗全部变成麦粒。
  后来,脱粒就改用牛马拉碾了。掌领牲畜的把式,左手牵着缰绳为半径,原地转动着,右手挥舞着长鞭,嘴里不断发出“依,依,依”的指令。如果牛马稍有松慢,鞭子就会落到身上,它们会重新焕发精神,使劲拉动石碾,转速会明显加快。心细的把式,会在牲畜的屁股上套上一个袋子,防止其在拉碾的过程中突然大便污染了麦粒。还有的把牛马的双眼蒙上,这样会使它们拉碾时更加专心,以发挥最大的效力。
  再后来,生产队里有了脱粒机,工业文明的宠儿,大大地提高了麦收的效率。待集体用完,各家各户挨号,很快就会把麦粒脱完。用脱粒机打麦也是非常辛苦的,全家老小要分工负责。有的要不停地用手往机器里续麦个或麦穗,有的要用叉子反复地清理抛出来的麦穰,有的要用扫帚不断地分离前面的麦粒。几个小时过后,再看脱粒机旁的所有人,已经分不清鼻子、眼睛、头发、眉毛了,完全被浮尘塞裹起来,活像一尊尊雕塑。
  紧张忙碌的麦收结束了,这时你就会发现,所有的农人都脱了几层皮,掉了几斤肉,变得又黑又瘦。尤其那些年轻漂亮、细皮嫩肉的姑娘,与平常比,跟换了个人似的,走到对面都很难辨认。经历了麦收的人们,有一个共同的愿望,就是足足地睡上几天几夜,恢复体力,等待下一个六月,接麦子回家。


本稿件所含文字、图片和音视频资料,版权均属齐鲁晚报所有,任何媒体、网站或个人未经授权不得转载,违者将依法追究责任。
网友为此稿件打分的平均分是:
齐鲁晚报多媒体数字版
按日期查阅
© 版权所有 齐鲁晚报
华光照排公司 提供技术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