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松落
看泰国电影《天才枪手》的时候,最让我觉得紧张、揪心的,不是主人公们是否作弊成功,而是他们到底什么时候一拍两散。
他们迟早会崩、会散,会成为对方的黑粉,就看什么时候、因为什么事。这是这部电影对我而言最大的悬念。
这部电影好在哪里呢?优点很明显:其一,用犯罪片而且是高智商犯罪、跨国犯罪片的形式来讲述考试作弊,看起来有点小题大做,但因为考试是人人都会经历的事,所以它的“小题大做”反而引起了极大共鸣；其二,在考试作弊为核心的故事里,容纳了很多社会问题,例如贫富差距、教育问题、青少年叛逆、家庭关系,乃至成长、堕落等等人性方面的问题,而且效率很高,用最俭省的笔墨,触及了这些问题的核心；其三,这个电影基本就是小琳的独角戏,所以,对她的要求就特别高,她要极度聪明,要坚毅,要果敢,要懂得权衡利弊,要在经历一场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事之后有所觉悟,演员那么年轻,只有21岁,居然把所有这些都演出来了。
不过,说起犯罪片,我们会发现,大部分犯罪片虽然是从犯罪者的角度出发,但绝对不会给他们一个好下场,他们或者被绳之以法,或者人生溃败。回想一下我们看过的犯罪片,大多如此,犯罪分子很难远走高飞,即便走了逃了,也不会快乐很久。这是文艺作品的潜在伦理。这部电影也不例外,主角小琳虽然凭借高智商和团队配合,成功地完成了任务,最后却产生了严重的溃败感。
这种溃败感从何而来呢?首先,她和她的伙伴们是在向整个社会挑战,虽然获得了成功,却也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给自己的生活带来沉重一击；其次,他们虽然获得成功,却也付出了惨重代价,包括失去信仰、尊严、友情、前途,而失去所有这一切,换来的不过是一点眼前利益；第三,她通过这次经历,体会到了人性的阴暗面。
在故事的最后,一群年轻人崩散了,他们的友谊、前途全都灰飞烟灭。这是这部电影里让我觉得最紧张、最揪心的部分。故事开始,两个女孩你来我往、言笑晏晏,躲在图书馆的角落里说点小心思,让人觉得青春真是美好,年轻真是自在。但很快,当他们开始结成团伙,开始作弊,我就知道,他们迟早要一拍两散,各奔东西,不是因为这是电影的伦理,而是因为人生不外如此。
人们为什么会崩散呢?尤其是一起做事的人,为什么难以维系关系呢?因为,人们不可能有完全相同的目标。如果你试图把那些看起来很善良、很聪明、很宽容、很融洽的人撮合在一起,做同一件事,让人们向着同一个目标看齐的时候,就会发现,就算你们要做的事已经很确定,前景很光明,也依然抵挡不住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目标里,有人为钱,有人为名,有人为感情,有人看长远,有人只想做一把就退出,有人利他,有人利己。也许,在短时期内,人们可以凭借共同利益或者理想,暂时达成一致,暂时压抑自己的目标,但这种压抑的效应是递减的,随着时间推移,每个人还是要亮出自己的目标,最终导致团队的崩散。
《天才枪手》里的小团伙就是这样,他们各有各的目标,小琳是为了积攒出国留学的学费,富二代们是为了得到父母的肯定、为了赢得爱情,穷小子班克则是为了赚钱,最后甚至变成完全以金钱为目标。目标各异,自然心思各异,在各个节点上都会出现分歧,再加上时间因素,更是会让这种分歧被放大。所以,班克在关键时刻提出加钱,就是顺理成章的事。看起来,他是为了复仇,实际上,是因为眼前利益已经成为他的全部目标。一个那么聪明的人,竟然看不穿,这个小目标其实是在和魔鬼做交易,200万卖掉的是一生和有可能是200亿的前途。这是这部电影最让人难过的地方。
身边的朋友,有不少都在做自己的事业,他们共同的感受是,人难找,志同道合的人更难找。很多一起做事的朋友,最后都会有自己的算计,有自己的方向,最终导致团队分崩离析。所以,那些终于把事业做大的人,未必一定要懂金融、懂商业,但一定要懂人、懂别人、懂自己,尤其是懂得身边的人,懂得建立共同目标,也懂得克制自己的目标。所有的成功者,其实都是人性的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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