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若老舍先生重游济南
2014年05月28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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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魅力济南 周惠卿 摄
   □钟倩
  我爱老街巷。
  它是历史的活档案,是城市的精神风向标,是游子们回家的指示牌,是乡音的庇护所,只要轻轻问一句,“还记得我们在山师东路吃水煮肉片吗?”酣睡的乡情便立刻睁开眼睛醒过来,扑入我们的心坎上,找回久违的感动——街巷是我们的根啊。可是,很多人被精神雾霾所笼罩,忘记了从哪里出发,更忘记了乡土的味道。
  街巷不会说话,但它教给我的东西比书本要深刻:有一种生活叫泉水人家,有一种时尚叫曲水芙蓉,有一种气场叫王府池子,有一种神圣叫英雄山路;街巷不会写诗,但所绵延的诗意比《诗经》还要清丽婉约,比唐诗三百首还要华美悠长:有一对兄弟叫大板桥和小板桥,有一种梦想叫贡院墙根,有一种家风叫后宰门街,有一位才女叫金菊巷。
  街巷喂养我以骨肉,我回报它以乡愁。哪怕一个人失明了,他也不会忘记家乡的街巷,抑或通往村口的道路。因为街巷是直通灵魂的精神道场,很多时候用肉眼看见都是多余的,只要心灵能够保持明亮。
  我喜欢在市区的街巷闲逛,尤其是春天起大风时,风刮得心鼓胀起来,头发乱成一团,但心中的情愫一下子涌了出来,婉婉盈盈,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依恋。夏天,街头巷尾,手摇蒲扇乘凉的市民、路边喝扎啤吃烤串的“膀爷”、结伴出来逛夜市的年轻人、还有脚踩滑轮车、吃着雪糕的孩子们,形成一道浩浩荡荡的风景;冬天,窄巷子里可见蹲在门外点蜂窝炉子、敲打烟筒的老伯,有时也会碰到穿着花棉袄的孩童和墙根下晒太阳的老人,老人怎么晒也不老。
  到了中午放学时间,街巷顿时沸腾了,穿着校服的学生说说笑笑,连太阳也陪着咯咯地笑,而泉城路边、公园门口、车站附近,望见那些卖烤地瓜的、卖糖炒栗子的,总忍不住停下来,顶着寒风,过去买上一块或一包,揣进兜里,再匆匆赶路,整个心也蓦地温热起来。
  街巷之间还常常上演最美爱情。有一次,我去府学文庙,路过一条小巷,也搞不清叫什么名字,遇见一位女子推着康复用的手推车趔趔趄趄学走路,男人跟在后面,时而帮她纠正姿势,时而为她擦擦汗,眼看女子身体倾斜要往一侧歪倒,男人赶忙从后面抱住她,没有一句话,那一刻我的眼几乎要湿了。还有一次,在王府池子街,邂逅一对情侣,男子对女孩说“我爱你”,但女孩觉得声音太小,男子满脸羞红,原地踱步,才鼓起勇气,冲着女孩大声说,“我爱你,这辈子至死不渝!”说罢,抱起女孩,两人相拥在一起。
  白天的街巷,有些浮躁,不安分,夜晚的街巷,则沉稳而深刻。我很向往,待店面关门、灯火阑珊的时候,一个人行走在街巷之间,慢慢地走着,和星星聊聊天,和街巷、院落深处的泉子说说话。当你安静下来时,街巷会给予一种特别的照顾,让你眼前开出豁然的光,自足得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
  我很向往,夜晚的时候,到大师们当年生活过的街巷走走:佛山街是季羡林的,南新街是老舍的,曲水亭街是路大荒的,县东巷是鞠思敏的,秋柳园街是王士祯的……大师们是我的精神坐标。当我写作陷入困境,当我病痛剧烈难熬,我会情不自禁地想起他们,是怎样走过艰难岁月。我常常想起老舍先生,在酷暑的夏天“赤膊上阵”,“昏昏忽忽,半睡半醒,左手挥扇与打苍蝇,右手握笔疾书,汗顺着指背流到纸上”,在南新街58号茅舍小院里写作,“虽没战胜文艺,可打败了暑热”。
  我渐渐明白,不是我走向街巷,而是街巷向我走来,拥我入怀,像母亲怀抱婴儿一样,至真至柔,至亲至爱。原来,我是老街巷里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街巷深处,泉水呢喃,乡愁在以看不见的速度奔跑,正如我以看不到的方式热恋着这座城市和生活在这里的人们。
  城市在变,街巷在变,唯一不变的是我那与日俱增的乡愁啊!触景生情,假如老舍先生重游济南,他是否会漫步济南的老街巷,寻找当年的足迹呢?寻与不寻,足迹都已经镌刻在那里,铸炼成一段密不可分的激情岁月,和济南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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