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社戏,故乡
2015年05月08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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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玉龙

  总觉得,三十年前故乡的春节才真的像春节。从初二到初八的社戏不但唱得万人空巷、邻村毕至,之前还占据了故乡人从农忙后到春节的悠长时间以及我家大院里的众多空间。
  社戏是故乡人祭祀土地神的重要组成部分。演员除了最后得到一点点米面作为象征性的报酬外,其它就全凭自己对神灵的虔诚、个人的喜好和乡情的召唤了。每年农忙过后,好事人一声吆喝,村民就云集响应。私塾出身的祖父做起了教授莽汉村姑们戏文的老师兼导演,自幼习武的米家兄弟担任武打教练,父亲所在的村乐队按照乐谱练习吹拉弹拨。当然这一切都在我家大院里进行的,曾祖父则手捻胡须,笑呵呵地坐在院子里看他们教的教、学的学、练的练。父亲说,自从开始排戏,我们家就没睡过囫囵觉,经常有人半夜里敲着窗户问祖父:“四叔(祖父排行老四),后面的那句是什么来着?”祖父开始是隔着窗子相为应答,但往往一个人没走,另外一个人又来了。祖父祖母便索性穿好衣服,让他们进来,一个专心讲解,一个纳她永远也纳不完的鞋底。
  进入腊月,便有邻村的干部群众来送米面,作为他们春节免费看戏的答谢。双方的村官们抱抱拳,喝喝茶,叙叙旧,拉拉呱,然后在一片笑声中告辞而去。得到鼓励的演员们热情更为高涨,随着合练的开始,大院也就渐渐地演变成后勤工作处,一个巨大的戏台在村外的土地庙前搭建起来。演员和乐师们开始每天在戏台上操作演练,中午的时候就嘻嘻哈哈地一起来大院吃饭。
  对于放了寒假的孩子们来说,这里成了他们新的乐土。本村的,邻村的,每天都有一大帮孩子涌来,看热闹,学戏词,捉迷藏,玩游戏。此时,看到商机的小贩们也来凑热闹,塑料的手枪、木制的刀剑、红彤彤的糖葫芦、热乎乎的炸年糕,勾引得孩子们心猿意马,上蹿下跳。就这样乐器声、唱念声、叫卖声、喊闹声此起彼伏,和着淘气包们零星的鞭炮声,时间便悠然来到了春节。
  正月初二,在拜祭了土地神后,社戏正式开始上演。这前前后后,套用宋丹丹的话说,那可真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本村的,邻村的;年轻的,年老的;大姑娘,小伙子;怀抱的,领着的,将整个戏台围得水泄不通。台上的演员们,生旦净丑,《五凤岭》、《小姑贤》、《喝面叶》、《南阳关》、《战长沙》、《两狼山》,镗啷啷你方唱罢我登场,扑棱棱战旗猎猎舞长风:那怎是一个热闹了得。豫剧带了土腔,梆子掺上昆曲,吕剧混了柳琴;再有的是,空翻总带着庄稼汉的笨拙,对话中出现了老农民的俚语,但观众们没人计较,反而是一阵阵善意的笑声将气氛烘托得更加热烈。
  这些天,还是好客故乡人释放亲情的最佳时节,一旦发现有亲朋好友前来听戏,就一定力邀回家,大过年的,自不用设酒杀鸡也能整他一桌好菜,于是乎,喝两盅酒,说两句话,谈一谈收入,问一问家人,亲情就在席间无声蔓延。喝到最后,不是错过了下一场的好戏,就是定下了什么日子,让人欣喜的是,有的竟然又促成了一段美好的姻缘。
  唱到最后,演员们也开始耍宝搞怪,再唱《喝面叶》的时候故意把道具泼向了观众,场间休息的时候和儿童一样翻开了斤斗,伴随着虚惊一场的呼声和哈哈的笑声,人们过着简单而又幸福的生活。
  时光悄悄地走来又走远,往事悠悠三十年,改革的潮水渐渐浸透了乡人的内外世界,打工潮、金钱观,电视机、春晚一步步将社戏推得渐行渐远。当初在戏台下追逐嬉戏的少儿现在早已人至中年,平时丰盛的穿衣饮食,便利的沟通条件,无处不在的娱乐方式早已消磨了内心对春节的期盼,习惯了都市春节里节前的冷清、节后的平静,也习惯了姹紫嫣红的烟火和矫揉造作的春晚,所以总想起故乡春节那变调的社戏,那欢闹的大院,那简单的亲情,那如此易得的幸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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