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柳叶各舒展
2016年12月09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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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莹,笔名莺歌。生肖兔,性别男;大学文化,中共党员;曾任教书匠,现为公务员。业余时间以笔耕为乐,作品散见于省内外多家报刊,入选过多种文集。系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济南市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出版有散文集《醉人的微笑》、《春天对秋天的致意》等,曾获济南文学奖。
  □陈莹

  解放前,青年男女的婚约需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事人在婚前是不兴见面的。有个老掉牙的笑话很多人都听过:媒人给一青年男子介绍媳妇,写一封书信,将女方基本情况逐一列出。旧时的文牍没有标点,句读要靠个人理解。男方请来读书人,抑扬顿挫地念信:“乌黑的头发,没有麻子,脚不大,周正。”条条符合心意,男子不禁心花怒放。谁知将新媳妇迎娶进门,却发现实际情况与信中所言大相径庭。新郎怒发冲冠,持信找上门去。媒人舒展书信,也抑扬顿挫地诵读一遍:“乌黑的头发没有,麻子,脚不大周正。”新郎无言,悻悻而归。
  所以,很多旧式婚姻,全凭“撞大运”。找对了,碰巧了,举案齐眉,琴瑟和谐,算你大幸;找不好,撞歪了,离心离德,同床异梦,只有自认命苦。多少人间悲喜剧,都由婚姻中来。
  有对夫妻,就是旧式婚姻。当时男人很年轻,胸中澎湃幸福的渴望;女人也很年轻,心里盛满美丽的憧憬。两人忐忑不安地走进了婚姻的殿堂,热热闹闹拜过天地,入了洞房,没承想彼此却大失所望。对方离意中人的标准相差甚远,两个人的心同时拔凉。但是,有封建伦理道德的束缚,有许多清规戒律的掣肘,自然不能离婚;最好的相处方式,就是婚内分居。
  眼中有泪,咽进肚里;心里有苦,将牙咬碎。表面上两人还是夫妻,私下里却形同路人。房屋器具漏了坏了,男人维护修缮;衣被脏了破了,女人浆洗缝补。白天,在同一个锅里抡勺子,在同一张餐桌上吃饭;夜晚,各回自己的寝室,辗转反侧,孤枕难眠。男人闲了,在院子里种一棵树,梧桐;女人闷了,也在院子里种一棵树,垂柳。两棵树渐渐长大,两个人慢慢变老。一潭死水般的日子,一直延续到解放之后,两人心中已经波澜不兴。
  如此名义夫妻,注定了膝下无嗣。所以,两人就格外喜欢孩子。看到街坊家的小子,男人会抓一把糖果或花生,亲热地塞给孩子。邻舍家的妮子来家里玩,女人会拿出一块好看的花布,笑嘻嘻哄道:“你叫我一声妈,这块布就给你做裙子穿。”
  两个人都特别爱干净,各自的房间收拾得有条不紊。桌上纤尘不染,地上清清爽爽。即使烧“渣子(煤坯)炉子”,也不像别人家烟熏火燎,刺鼻呛人。
  柳叶黄了又绿,桐花落了再开。一年接一年过去,两人的生存状态成了公开的秘密。有好心人前来劝和,对男人道:“这样下去不是个长法呀,跟她说句软和话吧。”男人倔强,身板像梧桐一般挺直:“我做错什么了吗?”亲朋好友劝女人:“这算过得什么日子哩,对他温顺一点吧。”女人坚定,腰肢像垂柳一般柔韧:“我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地方吗?”
  冷战的岁月,艰辛而漫长。几十年后的一个深秋,是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垂垂老矣的女人,抱着被子从两棵树中间穿过,来到男人屋里,怔怔地看着老汉说:“今儿夜里,让俺在你屋里睡吧。”老汉虎着脸说:“你的炕不塌不坏的,干吗要上俺屋里来?”老太太迟疑了一下,没再说话,垂下头,抱着被子回去了。
  第二天早晨,老太太没像往常一样起来做饭。老汉以为是因昨晚的事怄气,就没往深里想。到了中午,老太太仍然没有开门,老汉沉不住气了。到老太太门口侧耳听听,寂静无声。一推屋门,开了。只见老太太穿戴整齐,面容安详,静静地躺在炕上。连叫几声,不吭声;上前一摸,身子已经凉了。
  一潭死水,终于泛起了波澜。老汉号啕大哭,悲痛不已。发送完老伴,他再也不吃不喝,谁劝也没用。半个月后,形容枯槁,皮包骨头,追随老伴而去。
  谁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一辈子有缘无分的生活,着实令人唏嘘叹惋。猜想一下他们的前生,男人应该是院中那棵梧桐树吧?春花秋落枉虚度,不与凤凰做暖巢;女人自然是那棵杨柳了,婀娜柔情空错过,化作飞絮自飘零。这两棵树啊,几十年风雨相伴,却又各自舒展;年年并肩生长,却又孤独寂寞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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