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震
园子里干活的,有两个宋师傅。南边S镇的老宋干建筑,领着几个泥瓦匠,挖沟、拆墙、做散水;北边N镇的老宋是邻居去附近村里买树苗引进园子来的,一来二去,邻居们一起“团”了他来养树。群里聊天时,此老宋彼老宋的常弄混。忽一日,风趣的邻居老哥以南北宋称之,大家觉得妙,至此,约定俗成。
北宋本不是园丁,甚至早就脱离了土地,在城里制锦市开裁缝铺子多年。从他媳妇远比一般农村妇女时髦的穿着,还能看出当年两口子一起经营裁缝铺时的职业印记。北宋幼时体弱,所以上一辈让他学了裁缝这个轻省的行当。因着脑瓜灵活、勤学苦练,据说制锦市的铺子经营得也还红火。可九年后的一场病痛,让他认清了自己的命数,于是转了铺面回了村。北宋说:我是个木命人,一辈子注定要侍弄树。
木命人北宋确实爱树。头一回来我家,是来移栽从他手里买下的两棵果树。树栽好了,我陪他在院里聊天,北宋的手一直没闲着,把院子里的各色花树、果树剪了个七零八落,边剪边吓唬我:“你别看现在长势好,不剪明年就得累死。”说到树,北宋往往是拟人的修辞。
临走,北宋开了一串药方,补这微量元素,打那生物制药,说得我直头大。想到邻居们也有这样的困惑,兼念他爱树且专业,于是跟他商量:一起“团”他来养树如何?
北宋回去想了一周,给我发了一条长篇短信,答应了。
于是,从春天开始,北宋和他媳妇每季来园子一回,施肥、打药,连带着帮大家扦个花枝、扎个大棚。每次我总陪着他,剪枝、扦插没学到手,他的“远大规划”听了不少。
北宋说,从他家前几辈起,关注的就不只是自家的富裕安康,爷爷辈里还有人在国民革命时期献出过生命。回村这几年,除了自家的地,他还包了邻人的十几亩。自己种树,媳妇卖果子,每年总有个十几万的收成,在村里也算得上富户了。可他不满足,想把周围的地都包下来,搞农业合作社,带着村人一起奔富路。
可北宋光暗里地被唤作“北宋”,现实中并不是能呼风唤雨的一级组织,村里自有村里的章法。宋家在村中是小姓,书记、主任都是别姓人。你一个北宋想弄甚?
北宋在城里开过店,眼界自然非同一般农民,也知道往外面去要政策、“走上层”。他和我商量:“镇上管事的都说好,可就是不办事。是不是得去公公关?”
我所有农村的见闻都是二手的,给不了北宋好的建议,只能劝他慢慢来,先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村人们自然会跟随。随着城市的扩张,城郊连片土地承包的可能性越来越小,合作社的路子也得符合城市的大规划。不然,大规模投入了,一旦被征用更是被动。眼下,原来村地里长出来的这些楼盘对园丁的需求越来越大,有园艺技术在身,同样可以带着一帮乡亲吃上这碗饭。
“木命人,没了土地,还可以继续侍弄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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