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曹文轩《天瓢》:在别人的故事中流自己的泪
2017年11月20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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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丕立
  江南油麻地的奇雨,下得千姿百态,下得变幻莫测,下得没完没了。雨淘洗出让主人公杜元潮深深迷恋的田园牧歌式雨镇。滂沱大雨仿佛银河决堤,装殓着主人公的黑色棺木在回旋的浪涛中停停歇歇,最后朝来路奔去,人的一生被赋予有如神祗一般的使命。读曹文轩的长篇小说《天瓢》,仿佛是在一种美得炫目的氛围中探索这种使命的形式。
  杜元潮是洪水泛滥时随一块棺材盖漂来油麻地的,大地主程瑶田的庄园成了杜元潮与父亲的栖息之地。不仅是程家五百亩良田在杜元潮眼前演绎着四季如画的美景,程家大院的古朴也同样撞击着杜元潮那小小的心扉,深深大院里古色古香的黄花梨木透雕靠背圈椅、红木夹头榫长案……一个乡绅士族的气息濡湿了杜元潮那干涸的心田,这些和小小的妙人儿程采芹一道构筑了杜元潮头脑中美的意象,在此后六十余年的动荡岁月中,他苦心孤诣地让这些“美”陪伴在他的生命里。他收集油麻地一把手李长望的罪证,努力让自己取而代之,此后他不动声色将程家被瓜分的“浮财”——那些红木家什一一聚拢,将寡居的采芹安置在他新开辟的“程家大院”里。赎罪之后的杜元潮,生命很快就走到了尽头,他穿上采芹预留给他的寿服,他的遗体随被他漆了十八遍的黑棺木浮于滔天洪水中,归于来路。
  曹文轩的文字总是纤巧细腻,像江南女孩织就的绣品。美是一种境界,追求美的过程其实是读书人对生命存在方式的终极追问的回复。读一本好书,我们由衷地开怀大笑、幽咽低吟,本质上是在别人的故事中流自己的泪。
  少年时读杜甫的《蜀相》,读到“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时,总是心生凄楚,那七星灯为何没能将诸葛亮的生命延至耳顺甚至古稀?随着年岁的增长,渐渐明白“使英雄泪满襟”的不是生命的长短,而是“出师未捷”的壮志未酬。德国诗人荷尔德林说:“只要良善纯真尚与心灵同在,人就会不再尤怨地用神性度测自身。人,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诗意地栖居是每个读书人的梦想,可生活往往就是这样,既有“诗和远方”的召唤,又得度过“眼前的苟且”,甚至为了诗意栖居的愿望一辈子奋斗在荆榛遍地的荒莽丛中。
  在庸常的生活中,我们常常看到这样一些人,他们衣着朴素、粗茶淡饭,但是,他们的眼中有一种特别的神采,他们心中有一个自由的天地,这个天地被各种人间至美包裹着,不会为了名利而有丝毫缺损。就像《天瓢》中的采芹,即使遭遇浩劫,仍享受自然给予的纯美,她不像别的女人那样粗鲁地捋桑叶,而是找那种完美无瑕的叶子轻轻摘下,将摘桑叶做成了艺术活儿。
  《天瓢》中的采芹让我想到自己的母亲。一次,母亲与我见镇供销社门口摆了不少糕点,旁边写着“试吃”二字,那些糕点全是我没吃过的。我站在那儿,不停地吞着口水。母亲说,这些糕点我以后会吃到,但“试吃”是商家让顾客在买前试味的,不买试吃什么呢?听了母亲的说辞,我只好怏怏地走开。很多年过去了,我也真如母亲所说,后来吃到了供销社摆放的所有糕点,而我也养成了一个习惯,不买的东西,再好也不去试。
  母亲是一个读书人,她恪守着心中那些圭臬,从来也不肯越雷池一步。她的整个青年时代都裹着粗布衣衫,但她总能讲出一串串像线穿起来的故事,她会专注地画很多动物,然后用灯草或是棕叶扎出来,那黛青色的蚱蜢、蜻蜓栩栩如生,扯动引线,还能蹦跳或跃动。她的剪纸常常贴上乡下举办喜事的人家的门窗。望着母亲虽至耄耋仍如孩童一般纯净的眼神,我感觉她心中的那一泓清泉已外溢出来。
  滚滚红尘中,每一个人其实都有其特定的生命轨迹,那些精神丰盈的人总是用强大的内在力量吸引人、鼓舞人、激励人,成为一座座山峰耸立在精神的广袤原野。读《天瓢》,让我联想到自己人生中的许多经历,或许,这就是一部作品的力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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