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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玉民
如果用一个字来形容我对日本樱花的印象,我选择的是一个“潮”字。潮,江潮、海潮,钱塘潮、黄海潮,浩浩乎有如千军万马、横无际涯,雄雄乎有如排山倒海、遮天蔽日。樱花潮,那实在是一种难得一见的、令人惊诧和振奋的场景啊!
第一次走近日本的樱花是在大阪。经过将近两个小时的跋涉,从远郊的琵琶湖畔来到大阪城公园时,没等大巴停住,窗外如雪的樱花和如水的花香便扑面而来。我叫一声“好家伙”,便打开相机,扑进花的海洋中了。大阪城始建于十六世纪晚期,是日本著名的三大古城堡之一。城分两重,曲折回绕,内有高墙箭楼,外有深水大壕。在长达数公里的护城河岸边和道路两旁,密密麻麻地生长着四千多株樱花树,每到春天,便筑起一条蔚为壮观的樱花长廊。行走于长廊之中,或看樱花如盖、云霞满天,或叹古樱入水、古城映雪,或赞花香十里、荡心涤肺,或吟咏拍照,或陶醉痴迷,真可谓如入仙境,令人心醉神迷。
接下来是清水寺。清水寺是京都最古老的寺院,据说为唐僧在日本的首名弟子慈恩大师所建。寺内的主殿“清水舞台”平阔庄严,一色古香古色的木质结构。同日本所有寺院一样,寺内香火不断人流不断,却看不到一尊佛像一个僧人。因为清水寺依山而建,寺内的樱花大多散布在周围的山谷、道路和水塘旁。由此从高处看,盛开的樱花或白或红或粉,恰似一片片彩色的浮云。透过浮云,山间道路上的人群则如同流动的河水,与古寺、山林相映生辉,构成一幅幅奇妙生动的画卷。间或,有几名身着和服的少女经过,把娇艳与妙曼融入画卷,那画卷便即刻变成了诗:一首足以打动人心的、春天与青春的礼赞。
或许是因为顶着国花桂冠的缘故,日本的樱花并不限于公园寺院,而是上至皇宫官府下至穷乡僻壤,随处可见。从京都一路北上,我不时为车窗外一片片奇异绝美的樱花所震撼。
高潮在上野公园。上野公园是日本的第一座大型公园,也是公认的赏樱胜地。这里的樱花品种多达几十个,一千三百多株上百年、几百年的老樱树,伸展起如龙似铁的巨大枝干,在不忍池畔筑起一条长达数公里的樱花大道。置身于樱花大道,远看一天绯云,近看一天绯云;仰望霞光满天,俯观霞光满地——那是落英的杰作;你会觉得自己也变成了一片绯云或者一缕霞光,在天间和长虹间漫游徜徉。
在日本,观樱赏樱是全民性的传统项目,每到樱花开放时节,成千上万的群众或者携老扶幼倾家出动,或者呼朋唤友结队上路,或者干脆就是放假和“集体活动”、“公务活动”。他们在樱花树下铺上几块地毯或者木板,再摆上几张小桌,便尽情地喝起酒来,唱起歌来,跳起舞来,拍起照来。观赏和庆祝活动轮番进行,一拨才去一拨又来,从清晨直至深夜。夜间赏樱,可以说是日本的一种独特方式。其情其景我在上野公园亲眼见过,至今神而往之。民间如此,官方也把观樱赏樱视为增进交往和友谊的一个契机。我在日本期间,就从报纸上看到中国驻长崎总领事邀请日本各界人士到总领馆,举办庆祝建馆30周年赏樱会的消息。更有趣的是,由于日本国土狭长,南北气候差异很大,加之樱花品种不同、开放时间不同,每年从最南端的樱花初放起,日本气象厅和气象协会便开设起一条“樱花前线”,通过电台、电视台、报纸等新闻媒体,每天播报各地樱花开放的情形,预测樱花开放的时间和路线。这吸引了成千上万樱花爱好者和国外游人,追随樱花的脚步一路北行,用四十多天的时间,跨越三千八百多公里国土,从冲绳的八重岳一直观赏到北海道的二十间樱花大道。
观樱赏樱是日本特有的全民狂欢,如今这种狂欢越来越具有了世界性。据介绍,单是今年樱花季前往日本观樱赏樱的外国人就不下几百万,为席卷日本的樱花潮增添了声势和色彩。而受日本的影响,近年来,中国和韩国等地的樱花潮也正在形成,其速度和规模远远超出了人们的想象。
日本人对樱花的一往情深,源自于樱花的热烈狂放、灿极一时,也源于对生命的感伤。樱花从玉蕾初绽到落英为土,只有短短七天,感物伤怀也就成了世代相传、无以脱逃的梦魇。江户时代的大将军德川家康,就曾用樱花比喻生命短促的武士。而在我看来,天地轮回,荣枯往复,感物伤怀并没有太大意义,最应该引起我们思考的倒是樱花何以用如此短暂的生命,给世界带来如此巨大的惊喜和欢乐?与樱花相比,人生算得上很长了,但在历史和大自然面前也不过是转瞬之间的事。但如果我们能够像樱花一样,用瞬间的热烈狂放点燃世界、照亮人心,我们的人生不也可以光芒四放吗?世界不也会因我们而越发精彩和美妙吗?从樱花身上,我们真应该学习一点东西才对。
(本文作者为作家,原济南市作协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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