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忠实先生二三事
2016年05月04日  来源:齐鲁晚报
【PDF版】
     □刘玉堂
  4月29日下午,我正在回老家的路上。昏昏欲睡中接到某报社记者的短信,说著名作家陈忠实先生今晨去世了,想让我从文学创作的角度说几句话,问我方便吗。我惊愕了一会儿,即实话实说地回了一句,我与陈忠实先生交往甚少,印象是有一些,可我正在回沂蒙山的路上呢,容我过几天再说好吗?此后的路程里,心里就一直嘀咕,才七十三呀,年龄不算大呀,那个七十三、八十四,已经不是寿命之坎了。同时也就想起了我与忠实先生相遇相识的二三事。
  可能是同写农村题材的缘故,我一直对陈忠实的作品比较喜欢,像他早期的短篇小说《信任》、《乡村》、《初夏》等,我都仔细地拜读过。我同时也认为他的《白鹿原》是所有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中最让人心服口服的一部。我这么说不是要贬低其他获奖作品,我是觉得就获奖作者而言,其获奖的作品未必是作者本人所有作品中最好的。而他的这部作品是真正名至实归的。
  忘记是第几次全国作代会了,闭幕式的当晚,照例在人民大会堂开联欢会。因大会堂里面绝对禁止抽烟,有几个烟鬼憋不住了,即利用解手的机会跑到位于演出大厅一角的厕所去抽。那几个人真的是争分夺秒,一边小解一边互相敬烟,有几个解完了的,还站在旁边一边抽一边嘟囔,快点、快点,别让服务员看见。那几个人中,我所认识的就有陈忠实、李存葆、张胜友及几个省里面的作协主席、副主席等。那是我第一次近距离地接触忠实先生,他的形象很好认,他个头较高、面皮较黑、皱纹很深,一看就是老农的形象,与先前在照片上看到的并无二致。有报道说他喜欢抽雪茄,我注意到他当时抽的是大前门。正抽着,不知什么时候,看不出有任何服装标志的服务员来了:看见禁止抽烟的告示牌了吗?厕所里面也是不能抽烟的,还作家、艺术家呢,不识字?那几个体制内相当级别的名人即灰溜溜地一下作鸟兽散了。
  再次见到忠实先生,是2000年山东省作协组织的一次采风活动。我们一行从新疆往回返,途经西安的时候,因等飞机票,在那里逗留了两天。经省作协联系,忠实先生即亲自出面到我们的住处看望并招待了我们一次。席间,我与他互相敬烟的时候,说起在人民大会堂厕所抽烟被赶的事,他笑笑说是,当时你也在那里呀?我说是呀,我同时也就注意到,他掏出来的烟,仍然是大前门。他对山东在座的几位作家的作品很熟悉,还特别对我的《最后一个生产队》称赞了一番,并问我,你跟刘绍棠有关系吗?我说,七张八王十二刘,我跟他都姓刘而已,其实没有任何关系,他确实说过我作品的一些好话,但我从没见过他。
  我对他以下的话比较感兴趣。一是,他说,文学单位经费困难,关键在争取。无论你是经济强省还是弱省,你不断地去找领导反映,一次两次他不批,三次四次呢?五次六次他就不好意思了。你经济再困难能困难过苏维埃政权刚成立的时候?那时连饭都吃不上,负责运粮的瓦西里都饿晕了,高尔基还不是马上就找列宁要经费去了?还有墨水、稿纸什么的。
  我当时就猜测,他多次说起写一本可以当作枕头的书,应该也是由此而来的。电影《列宁在一九一八》中,列宁睡在瓦西里家的地板上,瓦西里给他搬来一摞书让其做枕头,他即将书分成了两类,并说哪些书可以做枕头,哪些书只能垫脚。所谓枕头书,就是需要认真拜读、仔细品味、努力思考并能流传久远的佳作。而垫脚的书,则是那些文风浮浅、思想轻浅、论述表浅的平庸之作。
  二是,陕西省作协的办公楼扩建之后,他给专业作家每人分了一间办公室,每间办公室还都配了电脑,“家庭毕竟只是享受天伦之乐的地方,没有工作和写作的气氛,每人写作的习惯不同,办公室你可以不来,但要给你配!还有电脑。”
  他淳朴又睿智,宽厚又深邃,谦虚又本色,留给我们的完全是一个农民老大哥的形象。
  那次见面之后,再一次的全国作代会,我又见过他。因他是坐在主席台上的人物,也就没再凑前说话。再过几年,我省某报记者至陕西采访他,说起他所认识的山东作家的时候,他就提起我,又说《最后一个生产队》什么的。
  忠实先生七十三岁就去世了,令人扼腕。多年前有几位陕西作家英年早逝,有朋友即说陕西作家不太注意写作习惯和生活质量的事。其实哪里的作家还不都是这样!特别是像我们这些农村出身的,好不容易当了作家,哪能不拼着命地写作?我们这一代可能永远成不了贵族!
  令人稍感慰藉的是,忠实先生终究是有一个厚实的大枕头了,愿忠实老大哥睡好、走好!
  (本文作者为著名作家)

  本稿件所含文字、图片和音视频资料,版权均属齐鲁晚报所有,任何媒体、网站或个人未经授权不得转载,违者将依法追究责任。
网友为此稿件打分的平均分是:
齐鲁晚报多媒体数字版
按日期查阅
© 版权所有 齐鲁晚报
华光照排公司 提供技术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