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了的父母
2016年05月11日 来源：
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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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凤群
邀父母“五一”假期来济南,想要带他们做一次全面的健康体检。没承想,大小医院的体检门诊假日都休息,平日更要提前预约。可我并没有将这个消息告之父母,因为我知道,假如这是他们来女儿家小住的理由,即使已经买好了车票,他们也会毅然决然地把票退掉。因为他们总怕给女儿添麻烦,也舍不得离开绕膝欢腾着的小孙儿,哪怕只有短短的几天。
他们刚进客厅坐下,母亲便问我体检的事,当得知体检无法成行之时,母亲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丝微喜,转身便对父亲说,就住一晚上,明天下午就回去。一扭头看到了我的满脸不乐意,母亲顿了顿后又说,要不,就住两晚上,后天一大早回去。
我知道拗不过母亲,便只得依她,并计划第二天一大早带他们去爬千佛山,去逛大明湖。因为千佛山是母亲喜欢的山,除了山青树绿,山上的佛祖是母亲无法言说的执着和虔诚,那是希望全家人都好的坚定信仰。父亲则喜欢大明湖,他常常向我说起他三十几年前第一次来济南时,果真看到了一城山色半城湖时的震撼,他想好好看一看此刻的济南是否还是他年轻时看到的模样。
济南一日游累并快乐着!母亲如愿以偿地在兴国禅寺所有的佛祖面前烧了香、磕了头、祈了愿,患有严重风湿的右腿攀援吃力却不肯停歇,她说心诚才灵,要让菩萨见到她的诚心。父亲则站在大明湖的汇波楼上举目远眺,我顺着他的目光远望,仿佛看到年轻的父亲背负重囊,在带着全家人奔往好日子的途中艰难跋涉。父亲说,几十年了,大明湖没变样。父亲又说,没变样好呀,什么东西还是年岁久了有看头!不像人,老了老了,便不中用了!大明湖的烟波浩渺在那一刻仿佛涤荡着父亲的心志,他感慨的其实是这些年努力奔跑着往前的自己。而这样的他,却已经老去。而我呢?那一刻被父亲的悲伤感染,压抑心头许久的雾霾在顷刻之间再次聚拢而来。因为我怕极了他们把自己想成儿女的负担,怕极了他们相信自己真的垂垂老矣!
来济南的所有心愿都了了,还省了女儿要带他们体检的一大笔钱,父母心满意足,他们决定第二天一大早便回去,还叮嘱我说,继续睡懒觉,平日里工作忙,假期就得好好歇歇。我答应着,却偷偷定好了早上六点的闹钟。可当我被闹钟叫醒的时候,却发现父母的床铺整齐铺展,厨房没有动过烟火的气息,摆在洗漱间的牙具也随父母一起离去。
电话接起,父亲的声音传来,他让我放心,他带着母亲打了出租车,他们已经到了济南西长途汽车站。他还让我搁下电话继续睡,到了家,他便会打电话来报平安。
可不知为什么,挂了电话的我,心里却一下子变得慌乱起来,耳边仿佛还有隐隐的呼唤传来,似乎是不识字的老母亲被老了的父亲带着,在大而阔的济南迷了路,正焦急地呼唤着他们的女儿一般。
电话不再接,我猜想是大巴车太吵,父亲没有听到电话铃声。电话终于接通,已是中午十二点,他们终于平安到了家。电话里的父亲未语先嘿嘿而笑,母亲便接过电话,把父亲好一顿埋汰。原来,父亲竟然带着母亲去了济南火车西站。父亲隐隐觉得车站和我上次送他回家的车站不大一样,可他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售票员说没有去临沂的车票,父亲不解,说明明流水发车,上次他便坐过。自觉聪明的他最终选择了临近的城市,想着反正再转客车也是近途。没承想,一进检票大厅他又傻了眼,熙攘的人群,壮阔的大厅,难道要顺着人流去二楼检票?父亲蒙了,母亲拽拽他的衣服,肯定地说,跟着人走,一定没错。直至上了车,父亲才恍然大悟,他和母亲到的是高铁站,不是长途汽车站,他买的是高铁车票,而老家并没有通高铁。
母亲还在叨叨着父亲的迂腐和笨拙,父亲嘿嘿的笑声不时传进耳里,我的心里突然就在这样半是嗔怒半是取笑的叨念里扑簌扑簌地下起了暴雨。我的心此刻在哭泣,是因为我恼怒自己没有紧紧抓住父母的双手,而他们都不再年轻,他们其实已经没有太多的力量再去撑起我们头顶的那片天空,可我们为人子女,却贪恋那一点点的安逸、顺从甚至是自我,总不能及时伸出手去牵住他们满是皴皱的双手,领着他们往前走去。
我的心在哭泣,还因为我想象不出来,父亲是怎样领着母亲从临近的城市出了高铁站,坐公交车去了汽车站,再坐上大巴车,往家的方向奔去。而他们怕女儿担心,一丝口风都不曾撒出,只想将平安报给自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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