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立才
又到了高粱、玉米拔节秀穗的季节,忍不住驾车到郊外寻找秋意,眼前是大片的庄稼地,满目的高粱和玉米,郁郁葱葱。一阵秋风吹过,青纱帐一片摇曳,一阵沙沙声作响,仿佛向我频频点头招手,触景生情,我想起了“乌苠”。
靠边停下车,漫步走进高粱地,仔细地倾听、寻找,手摸着一棵棵高梁,参军入伍前在家乡与伙伴们一起掰“乌苠”、吃“乌苠”的快乐时光又显现眼前。
“乌苠”,是种子感染了病毒得的黑穗病,高粱和玉米都爱生这种病,高粱有丝黑穗病、散黑穗病、坚黑穗病,常见的也是能吃的是丝黑穗病。丝黑穗病在抽穗后病状明显,病株矮,抽穗前基部膨大,苞叶紧实,内有白色棒状物,抽穗后散出黑粉(图片1)。玉米的丝黑穗病,又称乌米、哑玉米、灰包,苞穗较短,基部也变大,端部尖而向外弯曲,大多不抽花丝,无花粉。苞叶早枯黄向一侧开裂,内部除穗轴外,全部变成黑粉,初期外有白膜包着,后期白膜破裂,露出结块的黑粉,干燥时黑粉散落(图片2)。
“乌苠”能吃,有多种吃法。高粱乌苠可以生吃,越嫩越好,出了穗的就老了,就不能吃了。在地里干活休息之余,掰些直接就吃了,也算是垫垫饥困。玉米“乌苠”不能生吃,苞叶还没裂开和那些附在秸秆上白膜还没破裂的“乌苠”,像蘑菇一样的,要放锅里熥熟,用蒜泥拌着吃,或蘸着大酱吃清香可口,炒着吃更是味道鲜美。有时掰多了,一时吃不了,熥熟凉晒干,放到冬、春天,用水发好,炒着吃。生活条件好一点的,炒时切上点五花肉,放嘴里一嚼,艮柔柔的满口是香。那味道儿,不亚于大酒店里五花肉炒松莪。
掰“乌苠”是个技术活儿,不是谁都能有收获的,得有经验和好眼光。长“乌苠”的高粱秸杆矮,穗鼓的比较大、短,而且紧实,不长的秸杆高,穗比较长,而且比较松散。玉米长“乌苠”的穗短,膨大,没有花丝,有的向外鼓出像蘑菇一样附在秸秆上。大人到地里走上一个来回,就能掰几十个,小孩就不行了,但念头比大人还热衷。
一天中午,趁大人歇晌,我们几个半大小子,心血来潮,在头儿的带领下,结伴钻到高粱地里掰“乌苠”。因为认不准,个子又矮,就把高粱一棵一棵地扯住拉弯,用手捏哪个穗是软是硬,软的就放手,硬的就掰下来,一通折腾,我先掰了七八个,摸着都是硬的,兴高采烈跑出来,迫不及待地剥开吃,发现有几个不是“乌苠”。再进去的时候就长了心眼儿,捏着差不多是硬的,先剥开看看,这样成功率就高多了。忙活了一个中午,我们把一大片高粱地转了个遍,虽然各个怀里满是“乌苠”,可毁坏的好高梁有好几十棵,有的给折断了,有的把穗给剥开了,一片惨状。再看我们这几个小祸害,一个个灰头土脸,满嘴乌黑,就像长了胡子的小老头,因为只穿着短裤,胳膊、肚皮和脊梁被高粱叶子划了一道一道红杠子,有的还冒着血丝,汗水一煞,痛得直蹦高儿。头儿带我们去小河沟里洗了个澡儿,才好了许多。那天,“乌苠”是吃了个够,可后面的麻烦也跟着来了。
下午,看到一棵棵毁坏的高粱,队长心疼得不得了。生产队每天晚上都给当天干活的社员记工分。吃完晚饭,社员们大都早早地到队部找个地坐下,等着队长叫号打分。我们几个半大小子趁队长和记工员来之前,在那里藏猫儿(捉迷藏)。突然队长怒气冲冲地进来,嗷嗷大叫“谁家的孩子把北坡那片高粱糟蹋成那样了?范主任(治保主任)明天你给我查个清楚,年底一家扣十斤高粱。”我们几个一听,吓得连滚带爬,抱头鼠窜。回家我们谁也没逃脱一顿揍。第二天上学路上,看见头儿一瘸一拐的,屁股被他爹用笤帚疙瘩打得肿老高。我们商量,轮换着把头儿背到学校门口,也算是对头儿的尊重和歉意。
虽然十斤高粱没扣,但这次教训,确让我们长时间没敢再进高粱地。可是,终究架不住馋虫的勾引,我们这些记吃不记打的伙伴,还是瞅准机会,偷偷地去掰。当然,由于上次的教训和经验,不再用手捏软硬和拨开穗看了。后来,参军入伍离开家乡来到了城市,就再也没有吃过“乌苠”了。可那“乌苠”之香,时时飘过心头,让我记忆越发深刻,清晰如昨。
大叔,您在找什么?问话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高粱地的北头走过来一位中年壮汉,一看就是个庄稼把式。我说找“乌苠”呢!这么一大片高粱,怎么一个“乌苠”也没有啊?那边玉米地里有没有?那壮汉笑了,这“乌苠”啊,我小时候也跟着大人掰过、吃过,那时候落后,咱们农民还是按老法儿种地,庄稼病虫害多,产量也不高,高粱和玉米都长“乌苠”,现在不一样了,从土质到种子都经过了化验,改良和优选再加上科学种植和实时管理,庄稼的病害少,产量也成倍提高了。别说您老,我都好多年来没见着“乌苠”了。“乌苠”这东西,像我这个年纪的人还知道,年轻一点的听都没听说过,见都没见过,更不用说吃了。我说,是啊,我离开家乡也快五十年了,我家乡的高粱和玉米应该也没有“乌苠”了。
临别,壮汉把手一挥,自豪地说,我这片高粱和边上的玉米,行距、株距,那都是按要求和标准定的苗,竖成行、横成排,看您这气质像是当过兵的,您看看像不像阅兵式的方队哈?
我向他竖起大拇指,说,像。
回家的路上,看着一片片茂盛的高粱和玉米,尽管没有掰到“乌苠”,但乡村欣欣向荣、脱贫致富奔梦想给我的喜悦,如同当年“乌苠”的丝丝香甜,萦绕在心里,久久不散。
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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