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庆福
1983年,我考入邹县十三中尖子班,成了老侯的学生。老侯名叫侯枫,是我初中时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老侯一向很认真,作业中的“×”号大而鲜红。更让人难为情的是,对写错字的同学,老侯一定会在课堂上点名批评。
老侯第一次评讲错字就点了我的名字。我作业中出现了两个错字。第一个是“毅”,其形旁“豙”少了最后两笔。第二个错字是“武”,“弋”上多了一撇。老侯讲解时,我一直低着头。他于是非常恼火,让我站起来听讲。当听到他那句“你的错字不简单”,我已经泪流满面。尖子生出这种笑话,脸上哪里还有光彩?
老侯的认真让我更加谨慎了。学习中出现错误是正常的,但如果不能正视错误,苦果只能自己品尝。
第二次被老侯批评,是在我上初三时。老侯分析课文时,有个同学趁机给我传过一张纸条:我从家里带来了钢铁,中午吃饭请你!纸条里的“钢铁”是指我们这里一种叫“缸贴”的干粮。那同学或许不知道应该写成“缸贴”,也或许是跟我开玩笑。我于是写纸条回复,“好,吃钢铁。”这个纸条被老侯发现了。他异常恼火:“初三的学生了,你的错字不一般呀。”我小声地说:“是别字,不是错字。”这话让老侯听见了:“还别字呢,想吃钢铁,不怕把牙硌掉?”品品老侯这句话,羞死了。
这事让我对老侯有了情绪。跟他上学三年了,他对我们还是那么苛刻。
我后来逮住了一次报复老侯的机会。放寒假时,老侯下发了家庭通知书。内容是他亲自填写的。老侯有个特别之处,总要在通知书上签上自己的名字。老侯的钢笔字漂亮,可再漂亮的字也被我钻了空子。我在“侯枫”的侯字中间加了一竖,“侯枫”便成了“候枫”。我严肃地找到了老侯:“侯老师,你看这个字?”老侯眯起眼睛,而后在我脑袋上狠狠地尅了一下:“你的错字不一般。”
我参加工作后,与老侯成了同事。相处日久,我终于发现了他的缺点。1999年,我们一起去长青山职业学校培训电脑操作。有一次,他小声地问我:“我怎么就是打不出自己的名字呢?”我问他:“你怎么打的?”他沮丧地说:“我也是用全拼呀,侯枫,不就是huó fēng吗?”我这才知道,老侯小时家里穷,是从小学三年级上起,没学过拼音。
2018年5月,我的小说集《曾经的希望》第二次印刷了。老侯此时已退休十多年了。第一次出版时,我没敢拿书送他。我真怕他那挑剔的眼睛。已经是第二次印刷了,我的胆子才大了些,让人给他捎去一本,并得意洋洋地在扉页上写上了几个字。
前不久,一个叫“老侯”的人申请加微信好友。我怀疑此“老侯”就是彼“老侯”,于是坦然接受了。老侯立刻发来一条微信:“我已经学会拼音了。”接着他又发来一张图片,并嘱咐我仔细看看。我凝神细看,图片上正是我送给老侯的小说集。老侯的第三条微信则让我如同掉进了冰窟窿:“你的错字不一般。”
“侯老师惠存”这几个字,我把“侯”写成了“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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