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年早逝祭老五
2015年01月19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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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福
  老五是在三年前一个闷热的夜里走的,亥时,人定时分。
  那个郁闷的夏夜,连日的感冒发烧闹得我昏昏沉沉,突然,在省城工作的同学阿敏打来了电话。看着黑暗中闪烁的屏幕,我满头的热汗簌簌而下,一股透心的凉意却顺着脊椎升起——因为在这个点儿打电话不是阿敏的风格,除非有事突发。而这个突发事件九成与老五有关。  
  八天前,闻听老五不太好的消息后,我曾约上几个同学急匆匆奔省城医院,见了瘦得满脸只剩两只眼睛的老五。那天他精神尚好,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两手撑在身侧坐在病床沿儿上,透过玻璃窗静静南望葱葱郁郁、生机盎然的千佛山。
  “老四,就知道是你。不是说不让你来吗?”老五慢慢地转过头来冲我摆摆手,示意我不要靠他太近且握他的手,我知道要强和善解人意的他生怕将某些不妥传递给我。一年前我们毕业二十年聚会时,他还挺个小啤酒肚满场游走,爽朗的笑声至今还在耳旁,没承想一年不到他已经瘦骨嶙峋,黄黑的脸上写满了无奈和凄清。二十年聚会那晚,他匆匆赶来与同学见过面后便匆匆赶回单位,因为有份他主笔的材料领导催着要,最后的大合影上也找不到他。过后不久便传来他第一次手术的消息,联系他时他却坚决不许去探望,说去了也不见,我们便认为他手术一定很成功,整日里笑呵呵忙不停的一个人,不可能一下子就倒下。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时,或许他的眼泪早在痛苦暗夜里独自吞尽,或许是强忍着不愿让老哥们儿难受,泪光一闪后,老五嘴角一翘,笑了:“没法请你们坐了,老三、老木。”
  已经记不起当时说过些什么心知肚明的劝慰话了。那时老五肯定已经知道自己的病情到了什么程度——两次手术、数次化疗、靠针剂镇痛……显然他已经做好了最后的准备。我只记得止不住的泪从数个大男人眼里迸飞却又怕老五看到,只有扭头向外假装瞻望千佛山。
  “这都是命,别难过了,哥们儿!”老五强笑道,“该吃的吃了,该喝的喝了,该经历的也经历过了,还有什么可遗憾的?”
  老五说得也没错。对一个出身草根的农家子弟而言,两手空空来到这个世界,凭自己锲而不舍的苦读,从一个懵懂的山里娃拼成一名大学生,毕业后留在省城,又靠一手漂亮的文字从一介教员被遴选到大机关、大机构,直到被擢拔为当时同学中为数不多的处级干部,组建起妻贤女娇的家庭,凭自己的古道热肠赢得了同学、朋友的信任和亲近——这也正是他上学时虽不跟我们一个宿舍大家却一致喊他“老五”的原因所在。一路跋涉过来,努力过了,拼搏过了,如同拉成满月的弓弦,老五已抵一己之力所能张拉的极限。箭发,弦断,人去。至于射中的是大雕还是一只麻雀,结果其实已经无所谓了。在人生的战场上,一个人拥有多少名利权钱才叫满足?一个人经历过多少荣辱起落才称不悔?老五说得虽无奈,倒也不太偏颇。
  善良重义而又自强好胜的老五,是我们那一茬百十号同学中第一颗倏然而逝的流星。已逾不惑直奔天命的我们这代人也俱人生过半,当知盛年早逝的他肯定还有很多不舍与不甘。作为重要部门的大笔杆子,他或许还有更大的进步空间;作为家庭的顶梁柱,他还有老娘需要赡养,乖乖女儿还没送上“小酒壶”,还没兑现与患难妻子白首偕老的诺言;作为哥们儿,他却就此爽掉了组织毕业五十年聚会的约定。“自信人生三百年,会当击水三千里”,这宏愿人人都有,可几人能如愿以偿?大限已至,徒唤奈何!
  有同学说老五实际上是累死的,这话我信。那次看望老五时,他低沉嘶哑却又郑重地告诫我跟老三、老木:“我付出的代价太沉重、教训也太惨痛了!你们一定要记住——必须要保重身体,量力而行。为名、为利,把性命给搭上,不值!”    
  佛山月朗,明湖风清。逝者已矣,生者当惜。就着苍凉的《Blowing in the wind》,掬一段陈年往事,写一篇清冷文字,遥寄远在天国的兄弟老五,并祭奠我们渐行渐远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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