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的艺术
——雨中造访林语堂故居
2015年01月19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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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志杰
  下得阳明山,大雨便瓢泼而至,原想步行一段欣赏一下这里的山景,只好改为乘坐公交车。车至仰德大道二段,广播里传出下站是林语堂故居,又是一个不期而遇,顾不上此时雨很大,天也渐暗,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路边就竖着一块大牌子,上书“林语堂故居”几个大字,院落一侧的墙壁也有明显的标示。这时候雨小了很多,使我有机会不急不慢地走在幽默大师林语堂自己设计的建筑作品之中,欣赏其中的每一个细节,体味大师的精雕细琢。林语堂喜欢南欧的建筑风格,建筑体以中国四合院为架构模式,把异国风味充分融入建筑里外。一眼就可看见的螺旋柱,柱子间的拱形设计和外墙的水泥拉毛及西班牙封闭式的特色,使之兼具东西方建筑风韵,融合了现代感与古典美。蓝色的琉璃瓦搭配白色的粉墙,其上嵌着深紫色的圆角窗棂,意境典雅精致。再配之以林语堂先生喜欢的竹子、怪石,加上藤萝、枫香等植物,营造出一个小巧可爱的鱼池。语堂先生经常坐在鱼池旁,享受“持竿观鱼”乐趣。步先生之后,小雨中静观鱼儿,体味“两脚踏东西文化,一心评宇宙文章”的博大精深,崇敬之感油然而生。
  我们所知道的林语堂先生是一位伟大的文学家、翻译家,其实,先生还是一位发明家和设计专家。他笔锋犀利、见解深刻,行文随意随性、幽默诙谐,嬉笑怒骂寓其中。他的英文水平极高,很多作品是用英文创作的,所编纂和翻译的中国古典文学作品畅销西方国家,他还几次被提名为诺贝尔文学奖候选人。语堂先生发明的“明快中文打字机”,1946年在美国获得专利,对于推广中文写作立下汗马功劳。
  林语堂先生说:“我要一小块园地,不要有遍铺绿草,只要有泥土,可让小孩搬砖弄瓦,浇花种菜,喂几只家禽。我要在清晨时,闻见雄鸡喔喔啼的声音。我要房宅附近有几棵参天的乔木。”集语言学家、思想家、文学家、旅游家、发明家于一身,林语堂先生走过这个世界,走过这个地方,没有带走什么,却把全部留下。林语堂故居原址为先生生前最后十年定居台湾的住所,1976年3月26日他在香港病逝,之后移灵台北,长眠于故居后院。台北市政府为纪念林语堂先生的伟大成就,在旧居成立“林语堂先生纪念图书馆”。其后又对此功能进行扩充,以“文化生活馆”为规划方向,由东吴大学受托经营管理,现在这里已经成为结合展示参观、艺术讲座、餐饮休憩的多元化空间,完整呈现了语堂先生的格调思想、生活态度与文学成就,也是人们游览台北著名风景名山阳明山的重要组成部分。大厅里既有供客人读书写字的桌椅,也有咖啡、茶、点心。一位读书人正在看书,桌子上放着一杯咖啡,还有一杯茶。我也要了几块点心,坐下来倾听着窗外的雨声,便知道语堂先生的惬意从何而来,应了先生说的:“屈指算算生活中真正令人快乐的事物时,一个聪明的人将会发现‘食’是第一样。”再瞧刚才还在读书的那位先生,居然趴在书桌上睡着了,正是:“眼前一笑皆知己,座上全无碍目人。”
  故居内的“发明特展区”是林语堂先生作为发明家的一个展示,据说他当年研究“明快中文打字机”,为了购置器材和零件,不仅把家里的积蓄花光,甚至还负债累累。除了打字机,语堂先生还发明了“自来牙刷”,现在很多国外的老人和孩子还在使用这种牙刷。“自动打桥牌机”也是林语堂的一大发明,另外,“自动门锁”、“英文打字机键盘”,都是时下人们生活中的必需品,只是正在享受这些生活便利的人们,已经忘记它们的发明人是林语堂先生。
  林语堂喜欢庄子、陶渊明、苏东坡,就是因为他们的性情与自己极其相近,那就是洒脱、淡泊、闲适、快乐。他把自己的喜好归结为“躺在床上的艺术”,他说:“我相信人生一种最大的乐趣是蜷起腿趴在床上。为达到最高度的审美乐趣和智力水准起见,手臂的位置也须讲究。我相信最佳的姿势不是全身躺直在床上,而是用软绵绵的大枕头垫高,使身体与床铺成30度角,而把一手或两手放在头后。在这种姿势下,诗人写得出不朽的诗歌,哲学家可以想出惊天动地的思想,科学家可以完成划时代的发现。”可以肯定,林语堂先生的每一个创作灵感和科学发现,都是在不同的姿势之下完成的。我们不妨如先生所言,以各种不同的姿势躺在床上,说不定在哪一场梦里会遇见幽默的语堂,教我们去完成自己智慧人生的一个重大发明。
  客厅里挂着语堂先生的亲笔手书:“有不为斋”。推开木门,延伸出的阳台是林语堂最喜欢小坐的地方。从阳台望去,山下即是绿树掩映、繁花似锦的台北市区,坐在这里必然生出感慨万千。林语堂先生曾写道:“黄昏时候,工作完,饭罢,既吃西瓜,一人坐在阳台上独自乘凉,口衔烟斗,若吃烟,若不吃烟。看前山慢慢沉入夜色的朦胧里,下面天母灯光闪烁,清风徐来,若有所思。不亦快哉。”可惜了,今日下雨,无法从这里观赏夕阳西下的美景。当然,雨中的语堂故居,自是又一番景色,一如先生认为:“一个建筑、一场演讲,只要能给人美感,可以引起别人的共鸣,能够让人的心灵升华扩大,这就是艺术,这也是艺术的价值所在。”斯人已去,语堂先生的精神永在。现在故居定期举办“有不为斋书院讲座”,以此接续着林语堂先生的“生活艺术”。
  离开的时间到了,回头再看林语堂故居,想起先生的话:“我很需要一个好床垫,这么一来,我就和任何人都完全平等了。”他的幽默胜过任何所谓思想家的说教。记住林语堂,我们这个时代更需要林语堂。
  (本文作者为媒体从业者、知名专栏作者,出版作品多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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