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只会做西红柿鸡蛋汤
2016年06月15日 来源：
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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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新英(医生)
我母亲只会做西红柿鸡蛋汤。
前几年她还不这样。年轻时候,她是附近几个村有名的巧媳妇,什么菜都会做。邻居家有红白大事,都是请她去主厨。
她已经65岁。说老不老,说年轻也不年轻。
说她不老,是因为上面还有90岁的姥爷；说她不年轻,是因为她患上了脑萎缩,忘记了大多数本领。
脑萎缩,就是俗称的老年痴呆症。
刚开始她常常忘事。后来她会突然犯糊涂。现在,她忘记了大多数能力,比如,做饭做菜。
做饭,她只会舀上水抓上米,还常常放上锅就忘记了,不是没烧就是烧煳。菜,她只会做西红柿鸡蛋汤。
她做的西红柿鸡蛋汤很简单。一个西红柿三刀切八块,然后油和葱花下锅,紧接着,扔上西红柿,翻两下,加水,开了加点醋,打上两个荷包蛋,再烧开,放盐,鸡蛋熟,出锅。
她甚至忘了,应该把鸡蛋打到碗里调一下。唯一记得很清楚的,就是,做西红柿一定要加点醋,才不那么酸。
我母亲一直跟着我,帮我带孩子。我孩子爱吃西红柿鸡蛋汤,但是怕酸。所以,我母亲,还会做不酸的西红柿鸡蛋汤。
她今年65岁,一辈子操劳过度,整个人瘦瘦的,头发花白,干瘪的脸上沟壑纵横,牙齿全脱落,吃饭极困难,作为医生,我一直给她用复方阿胶浆维持体力。
我让孩子跟她做伴,让亲戚定期给她打电话,自己也成天给她找事情做,妄图以此来延缓她脑部的退化。
没有用。我眼睁睁地看着她一天天衰老迟钝。
得她真传,我自己也是有名的做菜高手。而且,我对做菜极有兴趣。饶是如此,我仍然经常让她去做菜。
虽然她只会做个西红柿鸡蛋汤。
有一次她做的西红柿鸡蛋汤忘了加盐。孩子不吃,我端回厨房,加了盐,重新端回来。别人都不吃,我自己吃。
我吃得眼泪噼里啪啦地往碗里掉。
然后,我给他们做了海蚌萝卜丝汤,又给他们做了东坡豆腐。
我一边做一边想起少年时学这两道菜,那时候我母亲还年轻,一边手脚麻利地烧开水烫海蚌,一边遗憾地说:“本来应该用海蛎子,海蛎子的味道更好一些。”
现在的她全忘了。忘到甚至不认识东坡豆腐是豆腐,也不记得这两道菜曾经是她教过我的。
度过的时光回不去。
于是我一边做一边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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